一世北京的冬天,也真他妈贼冷。唉,穿都穿了,只能既穿之,则安之了。
“你们欠债还有理了?”
“二爷,您说个期限,我们也好跟东家交代!”
“对,您别难为我们这些跑腿的,成不?”
几个伙计眼见这一家人要进门,都急眼了,一个小个子伙计一下拉住了肃文的马褂,满口山西老陈醋的味,“额滴二爷,您这灰鼠皮的马褂,也值不少钱吧?”
肃文有些纳闷,但马上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让我大年初一,光着身子给大家伙拜年?!”他看看众伙计,“什么都别说了,给我三天时间,三天我保准还上。”
他看看阿玛,又看看额娘,头也不回走进院子。
众伙计大眼瞪小眼,却是不敢当面硬顶。
“一个大子拿不出,三天后就有钱,打死我也不信,呸呸,大过年的,看我这张嘴!”
“吹吧,崇文门的税丁理应到他家收税!”
“看他们三天怎么还?还不上我有法臊死他们!”
眼瞅着一个大子也拿不着,伙计们都背地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
……………………………………
街上,祭神的鞭炮逐渐多起来,胡同里,每家都在剁饺子馅儿,响成一片。这花炮与剁饺子馅的声响汇合起来,就有如万马奔腾,狂潮怒吼,响彻了整个北京的四九城。
肃文终于明白,这四品之家,整个府邸就是这套四合院,还是祖宗留下的。
当然,前人留下的东西还多,还有几处四合院,在阿玛的阿玛那一代都换了“便宜坊”的肘子、“三珍斋”的酱鸡了。
怪不得自己身上这套马褂一股樟脑球的味道,敢情是刚从当铺里赎出来的,拿什么赎的?当然是夏天的行头。
他看看这一家五人,全是一家子,什么仆人、嬷嬷一个也没有!
他现在才深切地理解了后世天津那个说相声的胖子,动不动就跟徒弟说,“饿死,饿死”,敢情是印象深刻,亲身体验啊!
“老大家的,你不用立规矩了,今儿是大年三十,坐下吃吧。”佐领阿玛很是温和,笑着招呼着站在一旁捧着酒壶的大嫂,见那个阎王奶奶一样的额娘点头,她才敢斜签着坐了下来。
“老二,多少天了,光进点米粥,怎么行?来,这是天泰轩的抓炒腰花,木樨肉,你最爱吃的,阿玛知道你爱吃便宜坊的什锦火锅,等明天,阿玛亲自给你去叫。”阿玛很慈祥地笑着,伸筷给他夹菜,丝毫不以赊账为耻。
额娘也不甘示弱,“这是砂锅居的炸鹿尾,三妞,给你二哥倒酒,这一坛子‘三河老醪’还是前年你埋在枣树下,你大哥刚给启出来的。”
看着一家人期盼的眼神,看着这满桌赊来的菜肴,肃文却没有胃口,“我吃不下,再说,我不吃肉,只吃素。”这是后世他的习惯。他夹起一个饺子,饺子倒是素馅的。
“吃素?二哥,你不会想当和尚吧?”三妞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口里,两眼眯成一条缝。
额娘瞪她一眼,却转身走到神龛前跪下,“神仙菩萨,过年了,保祐我这个苦命的老儿子吧,到天上多说几句好话,别不三不四地顺口开河,瞎扯!”
肃文马上乐了,这个额娘,还真有意思!
不过,既然是一家人,就得同甘共苦,他可不想过这种欠债的日子,他站起,满屋转了转,马上有了主意,“呵,这不是古董吗?”他看见了桌上的帽筒,再看看桌上的碗碟,一时欣喜得了不得。
大哥肃安笑着看看捂嘴偷笑的大嫂,“二弟,你是烧糊涂了吧,这些都是当朝的东西!”
门外的黑狗“赛虎”也汪汪了两声,似乎也在对肃文表达不屑。
对,后世是古董,现在什么也不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