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食着石缝里长出的杂草,不识人间疾苦。
“良药用尽。”
负责治病的巫祝们道:“神祠附近的多处村庄里的病患恐怕无法继续得到救治。”
“如今这些病患全部聚集在了神祠外面,求祝我等神官,恐会引起官兵注意。”
“去看看吧……”
“是,祭司大人。”
神祠周遭的农田早已荒芜,别说秋收了,被战乱的马蹄践踏的东倒西歪根本无人收拾,四处有野狗叼着腐臭的尸体,触目惊心的跑过,惊飞了那些安逸的鸟儿。
当祭司的白色羽衣沾上最低贱的泥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所有求祝的楚人如同见到神祗一般扑来,哭喊着:“巫贤大能祝我!”
身着红白袍子的女巫,从祭司身后翩翩上前,柔声安抚拦住他们上前的脚步,却不知是否能救的了他们,后面已有蒙着布巾的士卒跟上,正手持刀戟要将所有患病的楚人抓起。
一个妇人抱着襁褓中哭闹的婴孩扑倒在祭司的脚下求祝:“大人,请祝祝他吧!”
“他才刚刚出生。”
“连这个世间都还没有来的及睁眼看上一眼。”
祭司将贴身配戴的艾草香囊放入妇人的怀中,身后的女巫想要阻止:“祭司,艾草不多了……万一您也染病如何是好?”
“东皇一定不忍这世间再多死难。”
看着远处倚立的神像,悲悯的将手放在幼儿通红发皱的小脸上轻抚着以缓解他肺中的咳音:“孩子,好好长大吧。”
驻扎在凤凰山附近的王卒军队,依然在日夜不停的收拾着东南郊外的旷野,清理出可供军民暂时栖息的营地,可是这对于整个郢都内外只是杯水车薪,眼见祭司又收留了一批患病的难民,欧阳奈见了,只是无声令驻守在城外东南片区的王卒为其让道。
……
距离东皇神祠十里的都城里,李臣正默默地看着这些时日他收集而来的各方消息,其中最多的自然是和宫里那位的一举一动,可是整个渚宫都乱成这样了,不断的有人想方设法的要逃出去,和宫那边却安静的让他觉得有几分诡异,甚至荒谬。
“叔父,这火势已猛。”
那一位是因为消息闭塞才能这样坦然吗?可是这火势已然不是人力可阻,就连他都有几分心惊胆战。
李臣面带犹疑道:“任谁此时怕是都不会坐以待毙吧……”
“不管她是否会坐以待,”李老坚定的道:“我李氏一门未来二十年的成败荣辱都在此一举!”
“可是,父亲……王尹与我李氏过从甚密,如今他却身染恶疾……那我们岂不是也……”李骊一脸惶恐不安的道,他如今不担心芈凰的灭亡,他担心的是所有氏族要跟着她一起陪葬,可是他才将将四十岁,用他父亲的话说,等李老退下来,李氏的未来就属于他了。
可是现在别说未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活过明天。
其余三个兄弟也连连附和:“父亲,不如我们就此收手吧!”
“事已至此,我们对楚公也算有所交代了。”
“性命要紧!”
“鼠辈!”
李老拂袖怒道:“权势险中求!”
“怕死,就给老夫在家中待着!”话落,已对李骊四兄弟嫌恶无比,气煞他也!
李骊四兄弟惴惴应诺。
如鼠遁,恨不得即刻告假辞官挂印而去。
“臣儿,你也看到你这些兄弟,叔父如今只能倚仗你了!”事态发展至今,李老此时也颇有些力不从心的跌坐回榻上道。
“李臣定尽心竭力助我李氏渡过难关。”
“好,好,好。”
李老连说了三个好字,又将人求祝的驱邪符单独交给了他,叮嘱他要小心保重,可是出了主院,他的侍从燕池却担忧的开口道:“县公,老大人看似贬斥了四位公子,实则是让您做这马前卒啊!”
“如今城内疟邪肆虐,哪是县公一人可解的?”
旁人都能看清的局势,面色沉沉的李臣又怎么会不明白他这位老狐狸似的叔父心中所想,可是李老那句“权势险中求”却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
“走,去请祭司大人!”
“诺!”
然后他带人快步牵来牛车离开。
天空满是厚厚的,压的低低的灰云,北风呜呜的嘶吼,肆虐在郊外的旷野,山林,村庄,仿佛手握镰刀的死神,收割着冬天里最后一批亡魂。
冬日也畏惧的从东边躲到了西边,只在大地上留下没有生气的黑影向着太庙压来。
神祠与太庙,一东南,一西北,遥遥相望。
其规模之大,算是整个郢都的四大建筑高台之一了。光一个太庙,便可容千人,有甚至一条辅道,自太庙出可直抵渚宫,通铜雀台……而太庙之中属明堂最盛,因为明堂之内供奉着的是楚国历代先祖的鬼魂。
哭声震天,就算不用请,巳时将将返回太庙的祭司已然被惊动,哭喊求祝声在初冬的夜风中向他袭来,其中还夹杂着凄厉的诅咒。
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马牛不停蹄赶来求祝的各大氏族朝官贵族子弟,他们全部弯下高贵的腰肢,匍匐在太庙的阶下大半日的光景,只为请求得他的庇佑,面覆青铜山鬼面具的祭司带着女巫男觋迎着哭声走下车撵。
“祭司大人,请祝我等身处水深火热的楚人吧!”
“疟邪肆掠,无人能阻!”
“唯有各位巫贤可以!”
命在旦夕时,凡人只剩虔诚求祝。
手中青铜鸟杖点地,从车撵上下来,越过求祝的人群,山鬼面具下的祭司传来一声叹息。
人心已乱。
人力何及?
这一声叹息却更让人绝望的跌坐在地,一整颗心脏完完全全跌入谷底,放声诅咒:“我大楚要完了!”
“我楚人也要完了……”
哀嚎遍地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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