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也微微发酸。
可是一想到小里子的死,想到这么多跟随他的部下的死,想到他身上的这身铠甲,他仰脖大声道:“殿下,战场之上,死亡永不可避免!自我们穿上这身铠甲起,我们就是为守卫郢都,守卫大楚疆土的铜墙铁壁!这是令尹大人给刘亦说的!”
“刘亦时刻不敢忘记!”
“所以即使人没了,他们的英魂尚在,会永远活在我们大楚人的心中,以另一种方式永存,所以请您与驸马不要多加伤怀。”
“我等不过为了不负大楚!”
“好一句不负大楚!”
王尹等人为他击掌大赞,“我大楚若是能多有几个刘都尉这般忠贞不负的将士,此战何愁不能早日平定!”
唯有流过泪的人才知道,当泪水来时会有多么凶涌,无法止住,芈凰闻言早就通红的双眼,泪水骤然冲出眼眶,仰头止泪,连连说道:“好!你们说的都极好!”
若敖子琰接过有人递上来的丝帕难得温声道:“好了,别哭了……既然经历了这次惨败,我们就应该记住这次失败的惨痛,来日绝不可犯今日之过……”
是的,来日,她绝不重蹈今日之过!
芈凰揭过帕子轻拭眼泪。
在心底发誓。
……
及至黄昏时分,大军已经分散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内,开始安营扎寨,大祭祀,卜尹,王尹等人请芈凰与若敖子琰一同登上铜雀台。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本应该盛大隆重的战争祭祀仪式,因为一切匆忙,所有从简。
芈凰,若敖子琰,被刘亦他们簇拥送着登上北城门的铜雀台。
脚下黄土堆砌的百年城楼阶梯。
随着众人移步,尘土激扬。
一步,一步。
她沿着脚下的台阶,拾级而上。
每一次战场的凯旋,都意味着又有无数的人将身躯留在了那片舍生忘死的战场上,铜雀台上,大祭祀,卜尹,他们已经静默归位,守望他们的到来。
台上,黑色为底,火凤描金的楚王旗,旌旗招展,重新飘荡在郢都的天际代表了芈室重新确立了对这里的统治,只是那与黑凤旗一同飘扬的还有那金色为底的若敖氏军旗,芈凰和若敖子琰一起站在飘扬的大楚旗帜之下,共同仰望着猎猎翻飞的旗帜。
这一刻,谁也不知道他们此时的想法。
二人只是沉默地彼此相对,眼神晦默深沉如江河暗潮。
沉默地接过宫女高呈起的金杯,清酒在杯中微微晃荡,倒映出这天空上那一轮渐渐日薄西山的红日似乎只要黑暗全然降临就会被彻底吞没,残阳血红一片地映在他们各自的酒樽之中。
抬头。
他们看着此时对面之人。
到底谁才是那日薄西山的红日?
一时间,钟鼓齐鸣,乐者先奏哀乐,歌者高唱悼亡曲,女巫齐跳巫舞,以祭奠死去之人。
大祭祀登上祭台,净手焚香,奏告天地、宗庙、社稷、岳渎、山川、宫观及在京十里以内神祠,先是为楚王之死颂上沉痛哀悼的祭文,然后又为所有战死沙场的将士送上哀思,请他们安息,最后为她与若敖子琰颂起“大楚无往不胜”的赞歌。
然后在大祭祀宣读完所有祭文后,芈凰高举起自己手中的金爵,朝着大楚的天空高举大喊:“愿我大楚再没有了冷风肃月,尸骨不寒!愿我大楚从此远离战火与悲伤,重拾昔日的荣光与安宁,饮尽此杯!”
若敖子琰亦看着她,高举金爵,面向文武百官大声道:“为了我大楚的万世荣光,从此继往开来,共饮此杯!”
“干杯!”
文武百官高声举杯:“干杯!”
站在高台上的芈凰闻言静静地遥望着城楼下面所有死去的战士们,人们。
在心底,道一声。
我大楚的英雄们!
愿你们安息!
你们的英魂会永远不散,你们的志气会永存我的心间!
我会继续,去走你们没有走完的余生,去守护你们无法继续守护的家国。
她与若敖子琰各自一饮而尽杯中酒。
各中滋味在心头。
无数的礼花随着礼官的唱礼,在青天白日里高飞,绽放出最美丽最洁白的礼花,就像那些长眠的英雄,在他们生命最美好的一刻全然绽放。
无数将士取下头盔,夹在腋下,敬上军礼,站在那一排排倒下的忠烈面前,医老下令,有巫祝高举火把,在为他们送上最后的祭奠后丢下火把,巨大的火坑,高如大山的尸山燃上火苗,下面的干柴一点点开始熊熊燃烧,黑烟滚滚。
烈火为炉,万骨为铜,血泪煎并其中。
好久,所有人循着那直上云霄的浓浓黑烟才徐徐收回目光,身为礼尹的王尹上前恭请她们回宫,可是已经归心似箭的若敖子琰看着她,她明白地道,“王尹,先摆驾若敖氏府,孤与驸马要先祭拜枉死的令尹!”
王尹闻言适时地笑赞道,“殿下心意,令尹定会在天上大敢于怀!”
当芈凰他们再度走下铜雀台的一刻,原本陷入哀伤的整个郢都顿时爆发出万千的欢呼声。
所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欢呼的人群几乎将他们的仪仗队伍全部冲垮,还在不断往前冲,医老要不是被几个士兵护着,一把老骨头早就要被挤散架,很多人都在大喊着“大家再往前进点啊!”
纵然有大批的五城兵马司也上前帮忙,可是拦在最前方整顿秩序的府兵早就被人群冲成一片散沙,有士兵甚至也跟着一起振臂高呼,如果不是为了避免冲撞到芈凰,他们愿意更热情一百倍一千倍。
这一刻,那些欢声和叫嚣声,就像被压抑已久的暗潮冲于冲破了平静的江面,所有人都在享受着为一人欢呼的声音。
“殿下!——”
“殿下万岁!——”
“殿下感谢您的归来!——”
有无数肮脏的手穿过那些士兵粗壮的手臂伸到他们的眼前,甚至有人请芈凰摸摸他们的手,“殿下,请将您的福泽与安宁赐于我们!赐于我们整个大楚!”
“我们愿意永远做您的臣民!”
“敬爱您。”
就连文武百官也在潘崇的代领下全部在他们的面前跪下去,齐声山呼:“吾王万岁!”
若敖子琰看着这一幕。
目光中的震惊,根本无法忽视!
那么多衣衫破烂,满身血污,原本疲惫、畏怯、害怕、迷茫、委顿的身影此时抛却了一切恐慌不安,都在唤着同一个人的名字,可是那个人的名字却不是他的,那么多伸出的手,却不是伸向他的。
他曾经梦想着大胜北方的情景不过如是。
甚至过由不及。
若敖子琰缓缓回头,侧目看着身旁带笑的女子,她已经大步上前,一个个与那些低贱的庶民还有满身是血的下等士兵紧紧握手。
小黄林身为护卫的五城兵马司,站在最前排,当他握上那双手时候的激动心情恐怕一生都不会忘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想要向身边每一个人炫耀此刻。
医老也不甘人后。
朝着还离他很远的芈凰大喊大叫,要帮他护驾的小兵托起他一起为他大喊:“丫头,这边!我在这边!”
当芈凰快速走到他的面前,所有士兵为她让路,她冲上前去给了医老一个大大的拥抱,“医老,你没事真好!”
“呵呵……我当然没事,这身体,活到一百岁都不成问题!”已经九十多的医老得意地哼哼,那满脸的白毛根根飞扬,“倒是为了等你都等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总算看你没有缺胳膊少腿,我就不用费心了!”
“辛苦了!”
芈凰闻言心底一暖,松开一脸疲惫的老人。
“觉得我辛苦,那你可以等瘟疫没了,封我个大官做做,这样还可以天天看着我活的鲜如鲤鱼,活蹦乱跳!”
老汉一直聪明地跟在医老身后见此不无羡慕地咂嘴道:“这老头面子还真大,说要个大官就要个大官!还想活到一百二十岁,真当自己是彭老长命百岁!”
老万他们也都好奇地张望着。
小兵与有荣焉地回头道:“我们医老那是治疗瘟疫的功臣,此次治疗瘟疫,殿下给了他先斩后奏的特权,若是事成,当个大官也是很正常的!”
这一刻,所有的人影都在若敖子琰耳边退去,立在远处的若敖子琰看着离他而去的女子,只是看着她眼中的那些欢笑,那无尽的光芒,就觉得万般刺眼,也许,这个世上真的有一种人,无论她看起来有多么的弱小,但你只要靠近,就像是一团火焰一样,会有无穷的力量散发出来。
一种名为嫉妒的陌生情绪,第一次在他的心头应运而生,就像世间最毒的毒蛇在一点点啃噬他的心脏,让他的心头难受无比,甚至需要紧紧按住腰间的利剑才能扼制住那种想要破坏的欲望。
他,若敖子琰怎么会嫉妒?
在他的认知里,嫉妒是愚蠢自卑无能者才会拥有的垃圾情绪。
他只是惊讶,惊讶在他缺席的这段时间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必须立刻马上知道这一切!
一直跟随在若敖子琰身后的杨蔚,这一刻望着这位曾跟随了三年的旧主,不禁忆起当年,十五岁的年轻女子稚嫩如雏鸟,俏生生立在军营前,明明睁着一双对前途未知的眼,害怕地抖着细弱的双肩,望着他们这些人高马大的士卒,却一步一步坚定地迈入期间。
这些年的跟随和战场厮杀,早就让他忘记了到底是什么让她的目光变得愈加坚定不移。
还是在那时她是否就预料到了今日。
所以大胆地迈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步。
芈,凰。
这么多天灾,大战,内乱……哪一次对于整个楚人不是濒临绝望的灾难?可她,若不是在烈火中次次涅槃重生的楚之凤凰,这一刻,整个楚国似乎也在随着她不断涅槃重生。
而她,或许才是楚人眼中真正的凤凰。
此刻没有一个人因为他们的北伐大胜归来而欢呼,想到向她宣战虽然成功恢复若敖氏尊崇的公子,他微微皱眉,真的能够一直牢牢掌握住她吗?……
这一刻,杨蔚望着此时沉默不发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微微失态的公子,望着迎面望向他笑意满面的女子,还有她身后那无数炽热的目光。
杨蔚只想到了两个字:民心。
在她的身上,有大楚的民心。
……
芈凰似想到一般,猛然回头看向落在身后的若敖子琰,笑意突然绽放在眼底。
她快速几步走回,一双小手快速搭在他的大手之上,然后转身,向全城军民挥了挥手,然后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片刻,听她说话。
“诸位,请安静,我知道你们在这一刻和我一样激动!因为在这个肃清内战的时刻,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所以此刻,请容我再为你们报告一个天大的喜讯,同时介绍一位我大楚的英雄!”
“我的丈夫!”
“若敖子琰!”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随着她的目光,全城上下将目光全部又汇聚在了若敖子琰一人身上,这一刻若敖子琰有一丝脸热。
芈凰抬头看向他,迎向他审视的目光,坚韧而含着巨大的笑意,再一次紧紧地握住他的大手。
这一刻,他再一次感觉到那种久违而让他眷恋甚至着迷的温暖回到他久违的身体:“他开创了我大楚从未有过的壮举!成功击败了晋陈卫宋四国联军,洗涮了文王,成王两代先王北上的耻辱!第一次向中原之民证明了我荆南楚人骨子里的血性是最高贵的,同时捍卫了我大楚北境甚至整个大楚的安宁!”
“也请你们将今日的欢呼一同送于他!”
“没有他的英勇和智慧,我们所有楚人将深处在内战与外战的水深火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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