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一旦发动进攻,几乎倾巢而出,无人退后。
骑兵雷霆般率先从两侧奔出,冲散敌军的阵形,同时如一只金凤的两翼渐渐从左右合拢,将晋军死死压制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内,主力步兵在盾牌手和长矛手的掩护下向前推进,占据了中央战场,弓箭手一轮轮箭雨碾压而上。
而战车位于军阵之中,孙侯护着受伤的若敖子琰,冷然地看着他指挥着铁卫军近乎复仇般吞没仅有一万人的晋军。
沙场中,放眼望去,漫天都是包围而来的楚军和嗜血的金凤旗在他们头顶飞卷而过,有如排山倒海的巨浪要将他们淹没,撕碎,化为身后洛水上浪花翻滚的血沫。
重重护卫的晋军死守着属于姬流觞疗伤的大后方,有士兵力竭大吼道,“可是
大人,又有敌人突破进来了!”
可是声音落下,他的喉咙就被楚军的利剑割断,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双眼赤红的先蔑见此,在他们身后拼命挥动已经松动的青铜戈,呐喊道,“在公子未醒来前,全军坚守!”
“就算死也要坚守!”
又一道红色的血飞溅而出。
他已经砍下第二十个的楚军的人头,可是身边的晋军也一点点所剩无几。
盔甲上有自己的,同伴的还有敌人的鲜血干涸了又撒上,手中的青铜戈在下一刻,横扫而过又一个冲来的骑兵,任对方的剑在死前毫不留情地刺中他的肩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将来人挑下战马,沦为马蹄下又多出的一具尸体,双眼大睁,不敢相信地看着疯狂的晋军。
而位于晋军大后方,距离两军激战的主战场已经不到五十丈,死亡是如此地接近着他们所有人。
一排盾牌手手持插满了羽箭的盾片,护着身后重伤倒地的男人,发出嘶哑的抗争声,湮没在铺天盖地的铁蹄,“嗖嗖”的弓箭声中。
平躺在地上的男人,长剑穿胸,胸口仅用破碎的披风止血,唯二的老巫祝和年轻军医,束手无策跪于一旁,没有一人敢上前拔掉姬流觞胸口的利剑。
“军佐大人……这剑插在公子的心肺之上,绝对不能拔!拔了公子的命真的就没了!”
“稍有差池,就算大祭司在此也回天乏术……”
先蔑闻言挥剑的同时朝着他们大吼,“不能拔剑!难道就让这把剑一直插在公子胸口至死吗?”
“你们这群巫祝,平日只会索要贡奉,关键时刻,庇佑我大晋的天神呢?叫他们给我通通显灵,救活公子!”
那种死亡接近的冰冷感觉一点点笼罩而来,流觞浑身上下只剩下冰冷和麻木,闻言想要对先蔑说没用了,快逃,可是嘴里只有鲜红的血从气管里一点点喷溅而出。
“公子,公子……你不要再说话了!”
年轻的军医哭求着他不要说话。
可是这一刻他只是怔怔地仰望着北境的天空,被一片血色染尽,大手缓缓摸上胸口的剑,温热的血流淌过掌心。
突然有很多话想找一个人说……
极力地望着北境的天空,白云,落霞,一马平川的大地,蜿蜒的河流,层林尽染血色……他努力想要回想起那曾去过的郢都和北境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记忆中的郢都,在大江,大泽边上,深藏在大雨之中,有一个女人,双手握剑,挡在了濒临死亡的他的身前。
记忆中的大雨浇下,却浇不灭心头渐渐燃烧起来的火。
“哈!……我要死了,无情的女人,你可会知道……”
姬流觞望着北境的天空,自嘲大笑。
二十六年的时光在这一刻眨眼间飞过,而他什么都还没有在这片神州大地上留下,就要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生活在颠沛流离之中。
最后必然死于颠沛流离之中。
残阳笼罩过整个北境的天空,北芒山明明近在眼前,他们只要翻过,就可以回到那日思夜家的国度,可是这一刻一切变得遥不可及,芒山再近也无法飞渡。
唯剩下耳边漫天的风沙,笼罩住了天边的山脊。
他的大手突然狠狠一把握住胸口的黄金剑柄,双目赤红看着它,仿佛看到此生最大的仇人,是它在他即将拥抱一切的时候,砍断他飞跃重山的翅膀。
是它!
是它!
大吼一声,姬流觞向外奋力一拔!
“啊!——”
“我绝不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