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坐了下来,“都半个多月了,而且齐荀给我用的是最好的药,早就不疼了。”
见林轩眼中阴郁,宋瑾抬手搂上了他的脖子:“皓儿年纪轻,做事情难免任性妄为,你只要想着,他没想害过我便是了。”
林轩虽然没再反驳,但眸光微黯,心中始终有一道越不过去的坎。
一想起他不在的时候宋瑾一个人孤立无援身受重伤倒在一旁,心脏就跟被人狠狠揪了起来,疼痛欲裂。
宋瑾轻轻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抬起他的下巴,慢慢将自己的唇瓣贴了上去。
两人成亲的这七年对对方早已再熟悉不过,他的温柔,一如既往。
有天下,亦有有情人,是宋瑾的幸。
但或许,也是不幸……
离着中军内帐不远的地方,一名身着墨青色戎装长袍的男人定定地在原地盯着那倒映在帐上的人影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大步离开。
昭德五年九月,昭德女帝御驾亲征,大败西域十八国,斩其首领剿杀精兵,将其余部赶到了莫南山以北,西域诸国再无力来犯。
班师回朝前夕,女帝下令犒赏三军,与众将士同乐。
宋瑾伤势刚愈,便只是带头饮下三杯,就回了帐中休息。
彼时,宋皓轻嗅着杯中美酒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怪异香味,嘴角隐约勾起,却只是朝中军大帐看了一眼,而后便若无其事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宋瑾平日里的酒量虽然算不得上佳,但十杯之内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或许是今晚的酒太烈,宋瑾躺在虎皮榻上之时便觉得脑中沉沉欲睡,口中干涩不已。
她抬手轻轻揉按着太阳穴,有些费力地微微抬起上半身:“来人,端杯温水过来。”
有人将来扶着坐了起来,端着杯中的温水,一点一点喂她喝了下去。
宋瑾晃了晃脑袋,原本模糊一片的眼前渐渐清晰了一些。
她眸中一阵,迅速将人推开:“怎么是你?”
齐荀被她猛地一推顺势站起身来,手中茶碗却砰地一声摔碎在地上,那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欢庆胜利的喜乐声离得主帐很远,这幽黄灯下,竟只有一坐一站两个身影。
宋瑾这才发现到不对劲,她并不是单纯地因为醉了酒而头晕,而是浑身无力,便是连开口说话都觉得十分艰难。
齐荀见她身形摇晃,并不急着上前,而是就势倚在了身后的小柜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缓缓开口道:“闻女帝陛下乃是鬼医的高徒,想必自小便被他练就了百毒不侵之体。然,毒不能侵,却躲不过无色无味的迷药。你放心,今晚那些将士会好好地一夜狂欢,没有人回来打扰咱们,包括你那个英俊恩爱的皇夫殿下。”
老怪物被赶出师门之后,性情越发地古怪,最爱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当年他们师兄妹三人,便数老怪物天资最高,鬼医和毒娘子在江湖上声名大噪,却也是及不上老怪物的。
齐荀顺势将她倒下来的身子接在了自己的臂弯里,轻轻让她躺平在身下的软榻上。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挑开她的腰带亵衣,衣裳落地无声,齐荀将冰凉的指尖轻轻按在她心口的那个凸起的疤痕上。
那是——
他留给她的印记,永远都磨灭不掉。
“女帝陛下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你有的东西太多了,但偏偏还要抢走属于别人的。你知道吗?在我最难熬的三年里,你是让我活下来的那道光。苦痛能吞噬我的身体,却灭不了我心里的光亮。可活下来之后,我却发现你有的东西我依然抢不走。但抢不走,能抢走你,哪怕只有一夜,也是好的。我恨着你,却偏偏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你,甚至疯狂到想要将你按在身下对你做尽这世间最卑鄙无耻的事情,让你哭让你对着我求饶。”
齐荀的手指在她冰凉的肌肤上轻轻流连,嘴角的笑却一成未变。
终年之间,我所期盼的,所未曾得到的,都要从你身上一一讨要回来。
齐荀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他左边的半张脸上那密密麻麻的血色在暗夜里显得更加渗人,宋瑾张了张嘴,却发现此时的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他。
齐荀许是从她的黑眸里看到了自己脸上的倒影,许是看出了她眼中的愤恨与不甘——
他自腰间抽出了一条干净无尘的白色丝帕,轻轻搭在她的眼上。
看不到,便当做这是他们各自拥有的一场旖旎梦。
梦里孰是孰非,端凭心中一二。
轻叹一口气,他俯下身子,在那道伤痕上印下轻轻一吻:“今晚,你是我的。而我,也是你的……”
红烛噼啪声起,掉落的,亦是无声之泪。
……
昭德六年正月中,京城,大雪纷飞。
两道身影立在巍峨宫殿之前,一跪一立。
那跪在皑皑白雪中的男子将背脊挺得笔直,碎雪散落在满头黑发之上,他倨傲的头颅始终未曾低下分毫。
而那背对着他站立的男子一袭白衣,冰冷的寒风从他面上拂过,却丝毫没有影响他那艳绝天下的容颜。
岁月,未曾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印记,一如他冰冷料峭的面庞上,眉间那一簇红色火焰依旧跳得鲜艳。
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许久,宋珏微微抬起一直垂着的眸子,背对着他缓缓开口:“我和你母后都不知道,原来你心中的怨念竟是那么深。”
宋皓轻轻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那儿时在心中巍峨如山的潋滟背影,他同样精致潋滟的脸上划出了一丝轻慢的笑容:“父皇此言差矣,儿臣什么都没做,便是什么都没做。”
没有真正害了宋瑾的性命,便也没有阻止齐荀对宋瑾下手。
从头到尾,他什么都没做。
他脸上的笑冰冷而又淡薄:“您看,到了最后,您和母后的心便还是偏向了皇姐。若她手段了得,若你们精心挑选从小当成亲子一样呵护的皇夫智谋过人,旁人哪有可趁之机?可到最后,你们不还是将这一切迁怒到了我的头上么?夺兵权、废爵位,为的不就是让她在那帝位上安安稳稳地成就一生么?”
宋珏轻嗤一声,目光却是陷进了远方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里。
……
昭德六年二月初。
甚有内阁八大臣联合名下小九卿并朝中御史官员等六十二人,联名参奏安阳王勾结西域察钦可汗犯上作乱。
因只有物证未及人证,女帝令——
贬安阳王为慎郡王,圈禁西北寒凉之地凉州城,无令终生不得踏出凉州半步。
昭德六年二月中旬。
慎郡王被押解凉州城之后,女帝因恸哭伤身,引旧疾复发,缠绵病榻数月有余。
期间,皇夫殿下并明亲王共同监国,非军国要事不得得见帝颜。
昭德六年八月初。
女帝康复,举国欢庆,至此,安阳王之乱就此揭过,一切恢复如初。
昭德七年三月中旬。
一队足有上百人的队伍停在了西域漫漫黄沙,一处孤立在沙漠之上的茶寮前。
一对身着戎装的夫妻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男子长身玉立,一张冷峭的脸淡漠却不掩美艳,女子头上则是披着纱巾手里还抱着一个襁褓。
襁褓里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只是看着逗弄他的女人却是笑得手舞足蹈。
那开茶寮的老板在这里守了有将近五十年了,还没见过这般风姿绝世的男子,见他们似是想往沙漠深处而去,老板上前拦住他们:“公子、夫人,你们且等一等,如今正是这沙漠风起的时候,若是你们没有必要,就过些时候再进去。尤其还有小孩子,怕是受不住里头这恶劣天气。”
茶寮老板朝襁褓里瞥了一眼,那孩子看起来大概还没满周岁,连话都不会说,这可扛不住里头的风沙。
姚景语朝宋珏看了一眼,宋珏若有所思地冲她点了点头,继而扭头问向那茶寮老板:“不知你可否听过无根先生的名号?”
茶寮老板瞬间警惕了起来,又看了看宋珏身后那一队佩着刀剑看起来便不好相与的男人,脸上的热情一瞬间熄灭,硬邦邦地摆了摆手:“你们找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无根先生、有根先生的!”
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看得宋珏冷冷一笑,眨眼之间,袖中滑下一柄短剑蹭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茶寮老板吓得两股战战,怎么也没想到会天降横祸,却依旧咬着牙不肯松开半句:“无根先生是好人,曾经在沙漠悍匪手里救过我们一家。你们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带着你们去找他的麻烦的!”
好人?
宋珏鼻间发出一声轻哼,闻那人当年远走西域之后,的确是做过不少好事,这是在积累德行向上天祈求为自己谋求来世么?
姚景语摘下脸上的面巾,随宋珏在外头的这十几年,她倒是越发地和煦了起来,说起话让人听着总觉得如沐春风。
她走上前柔声道:“你误会了,我们和无根先生是旧交,此番前来不过是叙旧罢了!”
茶寮老板的脸色好看了些,可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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