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杀手仿佛又听见那一夜的潺潺雨声。
【喂,大叔,那是我的剑。】
他仿佛又看见老特恩布尔握着不属于他的黑色怪剑,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刚好看到那一幕:
满脸鲜血,遍体鳞伤的黑剑,他虚弱艰难地从泥泞腐臭、堆满死尸的废屋壕沟里爬起。
他拄着洛桑二世的佩剑——那把本该嵌在他头骨里的剑,摇摇欲坠地,却仍然不可阻挡地,重新站了起来。
【这位洛桑二世的剑,不太趁手。】
就像黑剑在他的追杀下,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贝利西亚若有所思,流露出些许惊异。
“特恩布尔和黑剑,他们说了些我不明白的话。”
【小杂碎,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你那些愚蠢的同伴们一样,早死早解脱呢?我告诉过你的,我跟那帮终结塔的叛徒们混过……狱河之罪的功效不是让你死不了,而是让你活不成……】
洛桑二世咬紧牙齿,抵御着伤口发出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或者回忆中的幻痛。
【因为他们不允许我死……至少不能这么早死……不能……就这么死……毫无意义地死……】
“看来他们是老相识了,当特恩布尔还在大荒漠当佣兵,在某个百人团里出生入死的时候,他们就认识彼此。”
洛桑二世发出冷笑,试图用笑声麻木痛楚。
“但他们谈崩了。”
于是血战再起。
一老一壮。
兄弟会与血瓶帮。
昔日与明日的对决。
回忆起这一战,洛桑二世眼神闪烁。
作为成名已久的高手,特恩布尔很老辣。
但是他只剩老辣。
作为强弩之末的败者,黑剑则坚毅决绝。
因为他唯剩决绝。
“他们两败俱伤,”洛桑二世复述着过去,复述他亲眼见证过的奇迹,“但最终,黑剑完成了他的工作。”
在贝利西亚惊异的眼神下,杀手语气平静。
黑剑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一剑刺穿了特恩布尔的胸膛。
了结那场虎头蛇尾的对决。
说到这里,洛桑二世突然嗤声而笑。
笑声幽幽,沉重悲凉,
“也许是黑剑的那一剑刺对了地方吧……特恩布尔倒下之后,有那么一刹好像清醒了些,醒悟了什么,他哈哈大笑。”
洛桑二世的笑容缓缓消失。
【我明白了……你是对的,孩子,我不该……不该自以为能玩他们的游戏……】
在贝利西亚越发疑惑的表情中,杀手的眼神回归死寂。
“弥留之际的老特恩布尔爬到我身边,用掉了最后一分力。”
【活下去,孩子,看清这世界的丑陋嘴脸……活下去……】
“他把源血……塞进了我的伤口里。”
洛桑二世轻声说完。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血瓶帮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昔日霸主,也在故事中无声陨落。
“他?”
好半晌之后,贝利西亚才从难以置信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大声追问。
“不可能,”女人满脸惊讶,“那个阴险又怕死的老杂碎,他?他把源血,把逃生的唯一机会给了你?你?”
洛桑二世没有回答对方的疑惑,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在无尽的矛盾和迷茫中艰难出声。
“就这样……”
洛桑二世目光冰冷。
“靠着你给的第二次机会……”
也是特恩布尔给的第二次机会。
他屈服了。
在冰冷的大雨中,向命运屈服。
“我作了弊,重新站了起来。”
源血遇血即融,它们在他的血管里蔓延,在他的组织中壮大,输送能量,补足匮缺。
从濒死之躯里,唤起旺盛气血,勃勃生机。
它们让他无视狱河摆渡人的召唤,彻底摆脱危险致命的巨创,再次回到全盛状态。
活死人,肉白骨。
洛桑二世咬牙道:
“我重新对上黑剑。”
重启战端。
他神思不属,仿佛黑剑那悲凉又无奈的语句,重新在耳边回荡:
【来,杀手,厮杀吧,在你的帮主面前,完成我们未完成的事情。】
【无论这些无谓的争斗和杀戮是为了什么,有何意义……】
【这都是我们这样的人,能为故去者们所做的,唯一的事了。】
“这次,他变得更强了,对么?”
贝利西亚抱起手臂,表情淡漠。
洛桑二世目光微茫。
“有小道消息说,他每死一次,那把远古魔剑都会奖励他,赐予他更多的力量,”贝利西亚扭过头,不屑轻哼,“真不公平。”
每死一次……
远古魔剑?
更多的力量?
“对,就是那柄让他有此绰号的怪剑……相信你一定印象深刻……这些年来不少人都打过它的主意,据说还有成功过的……但是下场嘛……”
洛桑二世顿住了。
他表情恍惚,重新回忆起第二段人生中,那个命定的宿敌。
回忆每一次对决,每一个细节。
黑剑。
平庸弱小的黑剑。
伤痕累累的黑剑。
摇摇欲坠的黑剑。
强弩之末的黑剑。
一往无前的黑剑。
视死如归的黑剑。
穷尽一切的黑剑。
独一无二的黑剑。
无可匹敌的黑剑。
黑剑。
和他的那把……剑?
“不!”
在急促的呼吸中,洛桑二世回到现实,目光重新聚焦,语气坚定确凿:
“不是那把剑。”
也不是他那独特的终结之力。
更不是什么骑士中,能脱胎换骨,逆天改命的宝物功法。
洛桑二世的态度越发肯定:
他知道。
因为他曾与那个人执剑相杀,豁命相拼,以死相抗。
所以他才知道,他才确信。
相比起外物外力外人……
“那就是他自己。”
极境杀手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道。
就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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