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许宁五岁时去过安徽合肥,但过了这么久,关于出门的经历,他早就忘光了。
快到站时,许爸给表姨打了电话。因为工作需要,单位给许爸配了个手机,极大地方便了对外联系。
一下车就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许爸笑着跟许妈讲:“跟你说还不相信,这里热的很。过年时白天还有人穿着拖鞋在街上走呢。”
许妈不服气地道:“啊!热了再脱衣服就是了,火车上把衣服脱了,不冻感冒了啊。”
许婧跟许宁因为许多的告诫,广播提醒快到站时就脱下了棉衣,只穿薄线衫,感觉正好。其实东莞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没有冬天,只是这一年刚好他们老家特别冷,映衬的东莞的冬天暖和的不像话了。
表姨跟表姨夫早就等在火车站出站口前面,表姨一只手抱着还不满一岁的儿子,另一只手兴奋地朝许妈等人挥舞。
表姨夫姓陈,许爸许妈都管她叫小陈,是个白净温和的人,个子中等,身材微胖。许妈说他是搞电脑的,具体是电脑销售还是IT工程师,她没说,许多也没多问。
东莞没有许多想象中的繁华,也许是现在还没进入后来的盛况,又也许是表姨一家没有住在市中心。他们跟着表姨一家坐着一辆不知道多久没有擦洗的小巴左转右转,到了幢民居面前。表姨招呼许家人下车,自己怀里抱着个孩子,还要帮许妈拎行李,被许多一把拦住了:“姨妈,我们自己来,你顾好宝宝。”
表姨家在东莞并没有自己的房子。他们住的房子是表姨夫妹妹的男朋友阿东,一个大了他妹妹近二十岁的香港商人租给他们一家住的。
许多走在街上,觉得有一种上世纪九十年代TVB剧场景的既视感。
当年人人都想去广东淘金,表姨的父母兄妹对表姨不可谓不羡慕。许多还记得表姨的儿子豪豪刚出生时拍了录像带寄给娘家人。那年许多去表舅家拜年,表舅奶奶放给大家看,曾经用一种既骄傲又炫耀地口吻强调:“豪豪的洗澡水都是消过毒的。”
当时在场的人都发出了一阵夸张的赞叹。许家三姐弟面面相觑,也是觉得好厉害啊,洗澡水还要消毒。
只是后来随着内地经济蒸蒸日上,表姨跟表姨夫又没有混出头,天平的两端就慢慢偏移了。表姨的姐姐跟弟弟都人手两套房,生活滋润;表姨却一直在东莞租房住,连个属于自己的窝都没有。表舅奶奶他们还劝表姨回老家买套房子,将来好歹有个地方落叶归根。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许妈当时还感慨:“你表姨以后怎么办哟,豪豪的脚不好,上学还不开窍,一讲到上学就不高兴,以后该怎么办啊。”
据说,那个香港商人阿东没有孩子,一直想要将豪豪过继过去。表姨跟表姨夫不同意。许妈说,表姨担心孩子一旦归了阿东以后,阿东就不会再管他们家了。许多不知道许妈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感觉真心挺无语的。
阿东跟表姨夫的妹妹阿美一直没有结婚。许妈也讲不清楚阿东到底有没有老婆。到许多重生前两人这样同居状态已经差不多快二十年了,也没听许妈说分手。许家三姐弟私底下一直嘀咕,这不会是两头大吧。不过别人的家务事,轮不到他们插嘴。
不明所以的许婧跟许宁都偷偷咂舌,许多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事先没有预定,包厢已经满了。阿美跟阿东低语了几句,因为说的是粤语,即使离他们很近,许家人也没听懂。阿美开口道:“大厅里头太吵,等菜又慢,我们去吃自助餐吧。”
许妈有点儿茫然,下意识地连忙点头:“好的好的,省的等了,早点吃完好。”
许多走上前,握住了妈妈的手,露出欣喜的笑容:“太好了,吃自助餐最自在,可以慢慢挑我喜欢吃的东西。”
自助餐厅在顶楼,旋转式的,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阿东在门口买单时,许多笑嘻嘻地跟许妈说:“妈,他家的餐厅会旋转,你一会儿进去替我们占位置,正好可以看看窗户外面的夜景,很漂亮的。”
她担心她妈妈会露怯,这会伤害到妈妈脆弱而敏感的自尊心。从下火车起,许多就察觉到了母亲一直在他们面前强撑起的气势。母亲上辈子第一次吃自助餐也是在东莞,不过那次不是跟家人在一起,而是和表舅奶奶,好像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参加豪豪的抓周宴。
许妈曾经非常惆怅地说:“那时候哪里懂什么叫自助餐啊。我跟你表舅奶奶饿的前胸贴后背,一进去看到小点心漂亮的不行,偷偷摸摸的说,我们赶紧先把肚子填饱。等你表姨回过头一看,哭笑不得,说,妈,娘娘,你们怎么不吃好吃的,捧着个馒头啃啊。结果那时候我们都吃饱了,看到那些好吃的,想吃啊,没有肚子填。”
人在陌生的环境下都会害怕。许多想告诉妈妈,他们都在她身边,不用害怕。进了餐厅,许家人找好一个六人位后,让许妈坐着看位置。许多带着姐姐跟弟弟去取菜,表姨在旁边给他们热情地推荐塘厦碌鹅和冼沙鱼丸,说是当地的特色菜。许家姐弟笑纳了她的好意,跟着取了一整盘菜回到位子上。许多将自己手里的盘子放下,然后喊她妈一起再去取点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