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
荀彧做出了无奈的决定,『拆帐,毁灶,全军整备,半个时辰后……撤。』
最后那个字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命令迅速传达了下去,疲惫不堪的曹军兵卒顿时就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被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行动起来。
所有人都在忙碌,连伤兵都尽量挣扎着在帮忙,以证明自己还有存在的价值……
至于那些难以行动的伤兵,被集中起来。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的任人摆布,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命运,也没想过要对抗……
『让伤兵上车!给他们腾出一些位置来!』
荀彧下达了指令,让这些伤兵眼眸当中恢复了一些神采。
『可是带上他们……走得慢……』副将说道。
荀彧盯着副将,『带上他们!』
『唯……』
在见到重伤的兵卒被一一扶上辎重车之后,其余曹军兵卒的焦躁和混乱,明显就减轻了不少……
秩序多少有些平稳下来。
『令君,』副将凑近,低声询问,「是否……焚营?』
荀彧目光扫过这一片倾注了他的心血,如今却不得不放弃的防线。
『不必……』荀彧缓缓的摇了摇头。
几名兵卒走了过来,想要将荀彧在中军帐左近的战旗收起来。
那是颍川荀氏的族旗,青底银纹,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那古朴的『荀』字清晰,有力。
『这旗……不用收了……』荀彧摆了摆手,『以迷惑敌军……你们去忙其他的事情吧……』
副将和那几名兵卒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快步离去。
荀彧仰头,看着荀氏旗帜,沉默了许久。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东方的云层,陕津曹军大营已基本撤空,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死寂。
大河对岸,河东骠骑军主帅荀谌,接到了骠骑斥候的汇报,表示曹营出现了异常。
『曹军……退了?』
荀谌眉头紧锁,心中疑虑丛生。
这是真撤退,还是引诱之策?
如此要津,就这么撤走了?
河洛是出现了变故,还是潼关之处打出来了?
『派一队斥候,乘船过河,探明虚实。』荀谌下令,声音平稳,『小心为上,务必清查周边情况!若遇敌军伏击,无需恋战,即刻撤回!』
河东骠骑军的任务本身就是佯攻,所以荀谌并没有因此就急切的想要进军追杀。
一队骠骑军精锐斥候领命,驾着轻舟绕过了水中的残骸,登上了南岸,很快就呈扇形散开,小心翼翼地摸向曹军营寨。
就在这些斥候即将进入曹军营寨的时候,忽然在曹军营寨侧翼一阵战鼓轰鸣,曹军显露了身形!
『有伏兵!!撤!!』
斥候队率嘶声大吼,立刻带着人后撤。
骠骑斥候反应极快,一边举盾格挡,一边奋力向河岸退却。
箭矢钉在盾牌和土地上,发出夺夺声响,有士卒中箭倒地,然后被同伴架起,拖到了小船上,划离大河南岸。
曹军伏兵也没有全力追击,只是不紧不慢的在后面用弓弩驱赶,仿佛只是为了将这骠骑斥候逐出营地范围而已……
『果然有埋伏!』
『曹军奸诈!』
『他们没撤军!』
『不,这反而证明曹军撤兵了!』
接到了斥候回报的消息之后,河东军校都是议论纷纷。
荀谌却沉默着。
他在这一段时间的作战过程当中,也察觉到了对岸曹军的一些问题。
这就像是对弈的棋手一样,能够从对方落子上感知到对方的战力水平。
可是这一次,荀彧的反常举动,却让荀谌有些疑惑。
若是为了引诱,为什么在斥候渡河之后就展现伏兵?
若只是为了断后阻敌,减缓河东军的步伐,那么为什么不焚烧营地?
说是伏兵,但更像是……
抑或是……
荀谌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些画面……
颍川老宅的书声琅琅,曾经一同研读经史的时光……
家族长辈在乱世中为了延续宗族而做出的抉择……
如今荀谌他在骠骑麾下,不能说是风光无限,但是至少前途光明,而荀彧如今在曹军之中,跟着曹军似乎日渐西山。
所以,荀彧的真正意思是……
这其中的默契,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意会。
『传令,』荀谌终于开口,『各部依照原定计划修建浮桥,准备渡河!』
『使君!要不要再派斥候绕行下游,查看情况?』一名军校建议道。
荀谌思索了一下,摇头说道:『不必。曹军若退此地,便无险可守!我军当下只要建好浮桥,确保通行无碍,便是大功一件!毋需贪功冒进,因小失大!』
大帐之内的军校相互看看,最后也认同了荀谌所言。
不贪功,不冒进,以堂堂正正之兵应对,对方就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
同时,这也是荀谌要传达给荀彧的『意思』……
很快,众军校各自领命而去。
大帐内,只剩下荀谌一人。
他站起身,走出了大帐,站上了营地内的高台,向大河南岸,以及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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