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也笑回。
对着笑得合不拢嘴的两个人,太子殿下把脸一沉:“等她出了月子,记得给我一件。”随即失笑,对着袁训想啐:“看你那一脸得意!”每次换新衣裳,表弟是一脸别提的欠揍模样。
又打趣苏先:“你相亲带着他?你且小心,姑娘们眼睛可都爱俊的。”
殿下今早心情松快,苏先敢不凑趣去?
欠身一礼,笑道:“正想着出门给他两拳,打得不成模样再拖去连家,可就衬出我是英俊人。殿下又这样的说,谢殿下吩咐,我是揍定他的。”
“你还是先请殿下帮着出个招儿,把你脸色弄好看些,不然让我出门煽两巴掌才红,我是出了衣裳出了人,还要出力气,这出得多了不是。”袁训反过来笑话他。
太子殿下果然有招儿,对着苏先苍白面容盯上一眼,笑语内侍:“取御赐的杏花白给他,看着他喝到脸红,再漱干净口,权当上一层脂粉。”
苏先走出太子府,果然面色微红起来。
在路上无话,见到连府在即,苏先重新紧张,拖住袁训:“小袁小袁,我不会和姑娘说话怎行?”
袁训斜眼他,掩口窃笑。
“你教教我,不然见到面,我一句话也没有,姑娘能相中我吗?”苏先一急,手心里冒出汗来。
见袁训还只是笑,苏先恼得把手心对着他脸一抹。给你一脸水。
袁训忙取帕子拭汗,这又想到一件事。对苏先笑道:“你可有帕子?”
“有。”苏先取出一块皱巴巴帕子,灰不灰土不土的色儿。
袁训骇笑:“我的天,你这个是擦脚布?”
在他眼皮子下面,苏先闻一闻,把袁训惊得脚都笑软掉,苏先自语:“太子府上杂役没洗净,我买时不是这个色儿啊?”
“给你!”袁训把自己帕子往苏先手中一塞,夺过苏先手上的,往地上一扔。端详端详,似乎没有别的,袁训放心的模样,认真交待苏先:“你去到不用说话,你当姑娘们出来给你挑吗?人家是在帘子后面,相看你。”
苏先恍然大悟,这就无话,让袁训带着直进连府大门。
连大人昨天回来说过,兄弟们没有不答应的。几个兄弟家里送来三个待嫁侄女儿,早在连夫人房中坐着,等着相看新人。
袁训陪坐一时,和连大人说些儿子满月就请大媒下定礼的话,就告辞。都知道他今天进宫谢恩,就不留他,连大人送到厅下,袁训自出来。
……
御书房里久久寂静,接近空旷无人的静野。沙漏轻滴,都似有叮叮之响。
袁训伏在地上,并不敢抬头,也就不能知道皇帝此时表情。长久的安静,很容易心生慌乱,袁训算是有底气的进宫,也悠悠的涟漪上来。
终于有一声:“袁训!”
“臣在。”回答上面难免不自持,带着担心。
皇帝分辨出来,有了笑容。他没有叫袁训平身,只是吩咐:“起来头来。”
一只手先垂在袁训眼帘内。
那手修长如玉,经常保养带着滋泽。中指上是一枚奇秀的紫金戒指,小指上是一圈翡翠,而拇指上,是雕刻山河的白玉扳指。
“这是你送朕的,朕很喜欢。你不是平庸之辈,朕也喜欢。但是袁训,你可知道柳家是什么人吗?”
见驾这事情,是要百分百不走神才好。皇帝有时候会问出不着边际的话,也不是头一回。袁训在刚才的沉默中,反思过他怕问的两件事。
一是姑母的身份,二就是和柳家的事情。
身为将军熟知律法,和柳家的满京里折腾,袁训固然拖累柳家,把自己也一样带进御史的弹劾中。
他早熟想深思过,这就回答得从容。
“回皇上,柳家是一朝重臣。”
袁训不敢直对皇帝的脸,就没看到他一回答出来,皇帝就露出好笑:“除去重臣呢?”
“回皇上,柳家在朝中德高望重。”
皇帝板起脸:“他德高望重,还和你相对闹腾?袁训,你太会说话!”袁训惴惴不敢再回。
“说!柳家是什么人!”皇帝不肯放过他。
有一个词,在袁训肚子里憋到现在,他不敢说。但让皇帝追问不休,袁训苦笑着说出来:“回皇上,柳家乃是外戚。”
皇帝沉下脸:“你还知道?”
“臣知罪。”袁训这下子头垂得更低。
皇帝是只说柳家是太子的岳父吗?当然不是。他接下来,就是一句:“袁训,你呢,又是什么人!”
袁训不愿意说柳家是外戚,就是不想皇帝转而问他。他苦笑更苦:“回皇上,臣蒙皇上皇后圣恩,定下女儿亲事,也是外戚。”
“好一对外戚!”皇帝语气威严。过上一会儿,他又笑了,语气完全戏谑和调侃:“外戚又是什么?”
袁训实在是招架不住,跪着只有叩头:“微臣知罪!”
“朕不是要你认罪,朕问你什么是外戚?”皇帝更加笑谑:“前科有急才之称的探花郎,这你都回答不来吗?”
袁训心想我不是回答不上来,是我不敢回。这话据实回上去,不是自己骂自己。但皇帝不肯放过,袁训只能老实回话。
“外戚深蒙皇恩,乃是皇亲国戚。”袁训此时只想把自己舌头吞下去。
“呵呵,原来你竟然知道!”皇帝笑出了声,袁训就只有尴尬的境地。但听到皇帝笑声并不带气怒,多少又放下心。
我今天是来谢恩的,袁训在心里不住给自己打气。
“袁御史,袁将军!太子看重于你,朕也看你不错。公主殿下你曾教过,也颇有进益。你的女儿,也生得讨人欢喜。如果不是你和柳家大战京都,朕只怕一直当你是个老实人!”
皇帝开口训斥时,袁训反而静下心。
他最怕皇帝不说出来,而都知道皇帝虽然就柳袁二家的事没说过什么,不代表他心里没有话。
“外戚,乃朕之亲戚。民间的亲戚,都还指望着亲戚们好吧?独你们!”皇帝耸然动怒:“目无王法,眼里还有朕吗!”
“有事儿,还指着外戚帮上一把。有事儿,还指着外戚们能中大用!你打仗是不错的,梁山王频频有信夸你,也为你说情。说你一时糊涂,说要你及时回去。”
袁训心想,这门亲事可以结得,就冲着王爷这庇护的心。
“朕留中了,交给太子,太子也说你不成体统,让你留在京里好好静心!”
袁训魂都吓得没有,刚才还安静听着,这就焦急。他本想就此求情说早返军营,但想到宝珠母子,才勉强稳住。
“一个柳家,一个你,都不让朕省心。外戚,看来是不能独大!袁将军,你把朕的话记住!”
袁训应是。
“好了,平身吧。”
袁训起来,觑着眼睛望向皇帝时。见他面有微笑,这才放下心。
白玉扳指,重新让皇帝举起,在袁训眼前亮上一亮:“以后,再给朕送更好的来。”不过就是一句话,也把袁训将军热情激起。
脱口而出,上前欠身子:“臣谨遵圣旨,臣定当把瓦刺最好的宝贝,献给皇上。”
“也要有谋才行,不要只有勇。要打仗,也要顾着自己。你如今有儿子了,听说还有两个,满月送进来给我看,”
袁训不顾失仪,呆呆随着皇帝话语抬起面庞,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不伴驾…。
皇帝让他的呆若木鸡引得一笑:“朕就看看!”
“是是。”
袁训在心中抹汗。他这一会儿怎么能想到皇帝要留下他的儿子,问他自己也不能清楚。只知道随着皇帝的话,这个感觉就出来,吓得小袁将军魂飞魄散,比皇帝骂外戚还要惊吓。
“你已经有三个孩子,做事情就不要只考虑到自己,多想想以后。”
袁训心想柳家老儿他想到别人没有,但皇帝在说话,他不敢插话。
“就这样吧,你的官儿还给你,以后做事不许莽撞,去吧!”
走出宫室,袁训有逃出生天的感觉。在两边遇到的太监恭喜官儿又回来的寒暄中,袁训还能分出心思理顺皇帝的话。
外戚是不会再独大的,袁训心想这事儿可不好,袁训还想着一家独大,好保加寿宝贝儿平平安安在后位上,现在多少生出气馁。
他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差,可让女儿独自去面对宫闱,当父亲的不做点什么,总是不痛快。
小袁将军的雄心壮志才起来,就让皇帝敲打一通。
后面的话,倒都不坏。说儿子进宫看看,官儿也回来了,但回军营的折子留中在太子手里,袁训心想这事儿透着麻烦。
当初离京,太子不答应。现在回来,难道也走不脱?
好吧,孩子还小,小袁将军暂时也不想走才是。把这事儿先放心里,袁训走去连家,继续说苏先的亲事。
……
当天定好人家,去告诉太子。太子在府外赏一处宅子,又若干东西。因苏先没有家人,太子特命袁夫人为长辈,操持此事。
消息传开来,就有好事者都盯着。苏先成亲是袁家办理,柳至他去还是不去?
……
夜晚,温润的袭来。春的气息已颇浓重,过上一天就浓上一天。
小酒店里,柳至还在喝酒。
掌柜的在一旁冷眼,见他喝的多,应该喜欢。但他身边那剑总带着杀气,又是担心。
“客人,夜深了,你不回家吗?”老板娘体贴的过来收拾吃过的盘子,又换烫酒的热水。
柳至醉眼朦胧:“家,回家去烦,都对我唠叨,我要静静。”
又一杯酒下肚,随即神情一挣:“为什么你让我回家?”
“已经近三更了,客人,正在宵禁,你再不回去,喝得这么多,路上不会生出麻烦吧?”
盯着昏黄的小油灯,柳至嘿嘿:“你哄我,这不是傍晚,这是黄昏,这颜色是晚霞,晚霞……”往后就倒,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老板娘吓得惊声尖叫,掌柜的过来,试过他鼻端,道:“又一个醉的,”
“这年才过去,不在家里喝的,都有伤心事吧?”老板娘怜惜地说过,为难上来:“我们把他怎么安置?”
“丢到外面呗,你看他带着剑,留下来生事情,我们小本生意,跟着折腾不起。”掌柜的招呼着店中唯一的伙计,抬手的抬手,捉脚的捉脚,把柳至送到店后街的巷子里,背静,春月在这儿,就是冷月一弯。
“呼呼呼!”
柳至不管不顾,睡得香甜无比。
“梆梆梆……”
三更的梆子声刚出来,一道黑影闪将出来。他瘦长,走路静而无声,悄悄如猫,诡异如烟。黑衣贴在墙壁上,不注意看不出来。
静静的,打量柳至有一刻钟,黑衣人喃喃:“真的不省人事?”很普通的面容上狞笑:“倒免得我多动手脚。”
怀里,一寸一寸抽出一把短剑,月下忽然一亮,似干地上绽出无数水光。“用这把好剑送你上路,你黄泉下面可以无憾。要不是姓袁的有一把好剑,怎么舍得用这把剑来结果你,”
地上的影子走近柳至,人还没有到,影子先盖到柳至面上。
没有征兆的,柳至一睁眼,随即惊恐:“你,谁!”挪动身子,挣扎着就拔自己的剑。但他是倒在地上,又醉得软了似的,剑压在身下面,竟然一动不动。
“呵呵,柳大人名满京都,为太子殿下做过许多私密的事情,你也有今天!”黑衣人走近,还有疑心,短剑直指柳至咽喉,等待的打量他:“你不反抗吗?我可是要你的命。”
恐慌能让人清醒,柳至眸子瞪大,神思也同时回来:“然后嫁祸给小袁?”就要生死分离,他还是一动不能动。
“人太聪明果然活不久,”
“但我临死前可以多知道些事情吧。”柳至变得讨价还价,黑衣人居然没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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