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坐在一处,龙四龙五跪下来,就离鲍姨娘很远。
等他们察觉时,已经来不及救。姨娘们坐在一处,辅国公走到鲍姨娘面前,一抬手握住她脖子,似乎要把她拉站起模样,但鲍姨娘嗓子眼里格格有声,龙四龙五大惊来救:“父亲饶了母亲!”
辅国公一挥手,鲍姨娘如个抛物线似的,飞出客厅摔到雪地里,看她落地软软,已经气绝。
“母亲,”龙四龙五飞奔出厅,在雪地里扶起鲍姨娘放声大哭。客厅上,国公夫人吓得腿间一热,已经溺了。
宫姨娘滑坐在地上,沙姨娘张大嘴合不上去,洪姨娘姜姨娘全衣袖瑟瑟时,辅国公大步回座,大马金刀坐下,喝一声:“痛快!”
再对厅外哭的龙四龙五大喝:“给我进来!”
把龙四龙五叫进厅后,辅国公嗓音更是怒声,先骂龙四和龙五:“哭什么哭!那不是你正经的娘,也不许入家庙,一把火烧了把灰撒了!”
辅国公怒气不能遏制时,才算说出姨娘就是姨娘的话。龙怀城此时也顾不上得意,他也让父亲吓得有些失神。
“扑通!”龙四龙五跪下来继续大哭。
“不许哭!我哪有这样蠢的儿子,你们在家里也看不住一个妇人!她几次三番去会外人,客栈里一呆就是半天,做什么去的!这样的人我还留着,给你们当娘你们肯要!”辅国公眼睛再次横扫在姨娘面上,宫姨娘哆嗦,沙姨娘也哆嗦。
辅国公狞笑:“我不说,你们就当我看不见,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全不是好东西,生下孩子往歪里教,自己也往歪里长。凌氏我留她一条命,是她还守贞德。别的人,我今天先不理论,只有一句话,先说在前头,要滚蛋的,我这就不要了!哪里寻不出个人来?要留下的,什么叫安生自己清楚,别等我再说!”
他每一回都是这样的说话法,谁还敢等他再说这样的一回。
国公坐下来面色铁青时,厅上终于多出来别的声音。公子们让吓怔,姨娘们让吓傻。姑娘们则让吓呆,这一会儿反应过来,“哇!”有人头一个哭出来,第二个第三个跟着响应,厅上哭声成片的出来。
宝珠在袁训拍抚下,也面色苍白。
随后拖凌姨娘出去的人来回话,龙二姑娘又跟着回来哭,让辅国公撵回房。龙四龙五求情要把母亲土葬,古代土葬认为死人才得安宁,火葬全是无家无主无人认领的,是件丢人事情。辅国公不许,而且道:“你们不服,滚出这家门,我当没有两个儿子!”
话到如此地步,龙四龙五也没有办法,含悲看着人把鲍姨娘尸首抬走,按国公吩咐送往化人场,这就烧成灰。
辅国公不发作则已,一发作不是一鸣惊人,而是吓死人。宝珠早在舅父行凶时,就缩到袁训手上。顾不得丢脸面,先不受惊吓为先。
因为在袁训手上,宝珠害怕少得多,还有余力去疑惑。舅父是明白人,怎么几十年里他不发作,一直忍到今天?
本能的,宝珠看向袁训。连升三级的探花郎,莫非是你撑足舅父底气?此时还在这里,宝珠不便询问,就先闷在心底。
就在人人以为今天可以结束时,平静下来的辅国公,又再次开口。这又恢复他平平缓缓的语气:“都不要哭了,听我还有话说。”
……。
国公集齐全家人发难,府里不受影响,各司其职,不曾慌乱。
帐房里还不知道里面的事情,大雪天气冷,几个管事的暖炕坐着,泡着热茶在当差。各人手中都有纸笔账本,老八龙怀城最信任的管事钱三:“扑哧,”把自己和别人都打断。
“老钱你笑什么?”就有人问道:“昨天夜里敲开寡妇门不成?”
钱三笔尖指向手中账本:“我正盘点家里的玉器皿,想到外面新传的新闻,这就笑出来,不知列位,你们可听到没有?”
“街上新闻多,你听到的是哪一个?”
“我正写玉想到的,是和玉有关的。”钱三也想休息休息,放下笔,捧上茶碗,神秘地道:“各位最近可曾听到万大同的新闻?”
就有人叹气:“又是他!这人好运气,作什么赚什么。听说最近买了个秃山头,硬是让他挖出玉矿洞。”
钱三点头:“就是这个消息,列位,这人的运气到了,要多背就有多背,要多走运呢,又有多走运。姓万的前一阵子还让我们姑奶奶郡王府上张告示捉拿,这转过脸儿就要发财,我适才想到,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你们想想看,是也不是?”
“姑奶奶府上看不上他吧?”
说到这里,还有人问:“谁是万大同?”别的人呵呵一起笑,钱三笑道:“说起来这个人,是在认得他的人中间,大大的有名。但说起来不认得的人呢,现在也还不少。这个人啊,”
在这里语声听住,钱三瞪直眼睛看着外面走过的人。
一共两个人,一个人是侍候国公的人,另一个是中年男人,着件黑色老棉袍子,本来个头儿就还行,脸上也稳重。让老棉袍子一衬,都知道老棉袍子又鼓又肿,再单薄的人也能衬得稳稳当当,又是黑色的,这男人就像块山石似的,稳稳当当。
钱三的表情有点怪,有两个人跟着看出去。这两个人偏偏不认得黑衣男人的,闲话猜测道:“这是谁?不是官也不是家里人,是国公要见他?”
“万大同!”钱三吐出这三个字。来的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挖出玉矿的独行掌柜万大同。
别人没听懂,还以为钱三接着刚才的新闻在说话,就转回刚才新闻上去:“姓万的算发财,不过在我们这地方,有财发还得有命拿才行。”
钱三的脸“唰”,白了。
龙八公子猜测万大同与父亲有关,这心思他闷在心里。钱三是此时受到启发,也想通一件事,在山西这地方也好,在别的地方也好,都是发横财得有命拿才行。
姓万的独行这么些年,他一个人吃得下去还不闹肚子?钱三的心“通!”摔成好几片。他刚才是疑惑万大同为什么进府来,现在是惊惑姓万的真的是……。与国公有关?
他心痒痒的,很想跟后面去看看。可手边儿有事,他又走不开,一个人心思转了又转,那脸跟着白了又青,青了又灰。
府中八公子各为自己,都有捞家里钱的事情。钱三帮龙怀城做过好几回勾当,拿家里钱买八公子的东西,高价的付银子,这些事情有个中介经济就做得隐密,不会让家里人知道。
可瞒内容易瞒外面难,万大同如果是国公的人,或者和国公来往,那钱三要担心自己脑袋哪天掉下来。
姓万的是老经济,有些事是瞒不住他的。
公子总是国公的儿子,不是要紧大事国公都会放过。钱三想我算什么呢?不值钱小命一条。他心神不定,手中茶碗对着嘴上就凑,一口热茶全烫在嘴上,“哇呀!”叫出一声,反把别人吓上一跳。
钱三忙找凉水漱口,见国公的人又过来一个,站在门边儿上道:“国公说吩咐弄的账目弄好,让送去厅上。”
管事们答应着,其中钱三是心怀鬼胎,大家各捧账本,往厅上来见国公。
厅上已经哭的人不再哭,受惊呼的人呢,却更受惊吓,这是缘与万大同正进来。
龙怀城面无血色,眸子闭上一闭。在他心头盘旋一年之久的想法尘埃落地,万大同果然是父亲的人。
余下的公子们中,也有几个听说过万大同,甚至还有是和万大同做过生意,拿家里的东西卖给他,或托他经济的,这下子全白了脸。
宝珠则摇晃袁训的手,悄悄对他诉苦:“就是他,把我和红花欺负的好。”袁训早听宝珠说过买田地的事,安慰宝珠道:“等下我骂他给你出气,”又道:“孔管家现在是我的人,他怎么敢和他打了又打?”
宝珠得到安慰,扭扭面庞放下这事。
“见过国公,”
第二句话,万大同就对宝珠欠身子:“见过奶奶。”宝珠还没有回话,万大同对辅国公先告上状:“就是奶奶她把我欺负的苦,府中八公子出售的那块田地,现在奶奶手中。”
“腾!”龙怀城一跳起来。他要是再能坐得住,他就真的是个傻子。
头一个他跳起来,第二个是和他一起筹粮草的龙六,龙六明白得稍晚,但一样即明白即跳起来。
去年回来筹粮草的是三兄弟,龙六对龙二道:“二哥,我对你说过……”
“腾!”
龙二也坐不住了,也一跃而起。
别人没经手筹粮草,别人是去年让他们兄弟三个逼着出钱的人,就不解的看兄弟三人,这吃错什么药?一个比一个动静大。
兄弟三人,龙二龙六和龙八,则虎视眈眈在万大同和宝珠面上瞄来瞄去。
先是姓万的,你他娘的黑心压我们家粮价,去年谁不知道你和洪氏一唱一和,把老八欺负到哭。
再来……弟妹你说不借钱不借钱的,姓万的却在这里指认你去年其实没闲着,你做了什么?
宝珠抛一个无辜的脸儿给他们,再对万大同摆摆脸色。
今年虽把万大同收拾过来当管事的,可提到去年的事,还是宝珠和红花的小小恨事。万大同对辅国公告状,宝珠黑了脸儿,对袁训正式告状:“就是他,去年欺负人!”
“奶奶,是你欺负我吧?”万大同叉起腰。
宝珠恼火地站起来:“分明是你欺负我!”
宝珠还没有落音,红花是在外面等候的,在厅外面接上话:“全是你欺负人,你倒还有理!”万大同扬眉冷笑:“红花姑娘,洪奶奶,你不说话不成席面!”
一句洪奶奶出口,龙怀城嗓子眼里格格有声,惊恐万状的瞅瞅红花,往后就退。他后面就是椅子,用力过大,把椅子顶出去几步,扑通跌坐椅上。
八公子后来为找洪奶奶,把大同府地皮几乎揭遍,一个人毛也没找到。却原来,就是她,是弟妹身边的贴身丫头!
龙怀城唯有再瞪宝珠,只有瞪住宝珠,去年你不借我们钱,你这又是哪一出!耍我好玩吗?
这六个人分成两大拨,龙二龙六龙八瞪住宝珠和万大同。宝珠红花和万大同分成又两拨,主仆瞪住一个人。
万大同算一个人对上五个人,毫不示弱,一步不让。他不好对宝珠多说,红花出来正好成他话题:“洪奶奶,小丫头家家的,装神见鬼的,险些把我骗到河里去!”
“你几时沉河,记得找我帮忙。”红花才不让他。
“我沉河也拖上你。”
“哎……”红花给他个大鬼脸。
厅上才缓和不少的气氛,让这六个人又弄成紧张万分。好在,这就有笑声出来。“哈哈哈哈……都不要闹了,这是一家人,几时闹到大水冲了龙王庙。”辅国公开怀大笑。
他由万大同信中早详细知道炫富的那一幕,但今天再听到,国公还是笑出声来。他先欣赏红花:“你就那洪氏?”
红花从厅外进来,蹲身红着脸道:“回舅老爷,洪氏是我。不过,”红花对万大同一噘嘴儿,一瞪眼:“坏蛋是他!”
“你不跟我抢,我早就得手!”万大同没好气。
“你不同我争,我少花多少力气!”红花白眼儿一个接一个,一气抛出来三个,也算相当重视万掌柜的,浪费的不少。
龙氏三兄弟气白了,再红上一层,最后又气得发白。把我们兄弟耍得团团转,你们还敢说出来?
宝珠早就扯住袁训不依:“你说你教训他,”袁训刚才说的不过是让宝珠出气的话,他轻笑着哄宝珠:“你乖,你不要闹,管事们吵,你也跟在里面吵,你是加寿吗?你是加寿这般吵闹,倒不让人笑话。”
“哈哈哈哈,”辅国公再次用笑声分开红花和万大同,抚须笑道:“不要吵,都有功劳,再吵就没功。”
红花立即眉眼儿带笑,垂头老实模样。
这次是万大同翻白眼,变的还真快。
龙二龙六满嘴苦水,不能控制的喃喃重复父亲的话:“他们还有功劳?”龙八听到,深深的叹气:“这姓万的是父亲的人。”
龙二龙六刚才就明了,但窗户纸的捅破却是龙怀城的这句话上。他们也吓得往后就退,和龙怀城一样退到椅子上,把椅子撵出去好几步,再摔坐椅中。
“父亲?”龙二龙六苦水满腹的出来。
辅国公瞪瞪眼:“栽我手里,算你们不冤枉!”袖子里取出一堆纸张,往红木雕花鸟桌围的桌子上一摔,辅国公冷笑道:“我有八个好儿子,却没有一个真的能为父分忧!这是旧年里你们卖的田产,是外甥媳妇自作主张动用你姑母的嫁妆,为我才留下来。”
龙氏兄弟的苦水马上转为苦笑,互相看看,都尴尬不已。
“红花丫头,不要再恼怒了,你是有功之人。”辅国公带笑夸奖红花,没忘记又把儿子们损上:“比我的儿子都强。”
儿子们五味杂陈,龙二龙六龙八三兄弟是苦水从头又到脚,打他们兄弟生出来直到今天,头一回觉得“苦”是什么滋味儿。
以前认为的相中个古董一时钱不够不能到手,以前遇到的好刀剑落入别人手中,还有别的兄弟姐妹们又在父亲面前要走什么东西,和现在心里的滋味相比,都不叫苦。
只有这一刻那很想为父亲尽心尽力,结果落得让父亲耍弄,最后还不如亲戚家的一个小丫头,这才真的叫苦。
除去他们仨儿,余下的还有龙三在这里,龙三早就蒙了;还有龙四龙五在这里,新丧母亲,悲痛中难免有怨,怨还没有起来,就让辅国公的一通话也打蒙。
最后一个龙七,在兄弟中是个胆小的人,素来不敢和兄弟们相争,只依附他们。龙七连兄弟们都怕,何况是父亲。
龙七傻住眼,呆上半天,脊骨上压力渐重,往地上一跪,觉得这样才舒服些,口称道:“父亲息怒,全是当儿子的不是。”
他这话一出来,带动姨娘们坐不住。姨娘们的心思,由发作凌姨娘,骤然处死鲍姨娘,心头就差这最后一根稻草。
龙七往地上这么一倒,这么一说,姨娘们再也坐不稳,下饺子似的全跪下来。随后是姑娘们媳妇们,国公夫人。
宝珠瞄瞄袁训,那意思我们要不要陪跪?袁训是最讨厌这些人,他喜欢舅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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