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备茶,不由得问:“大人深思熟虑了整晚,还拿不定定主意吗?”
袁崇焕默不作声。海兰珠于是趁机推波助澜道:“其实要我说,大人已经先礼后兵,给足毛都督面子了。毛都督不识抬举,不知变通,也是自食其果,怨不得别人。”
袁崇焕将信将疑地望着她,“你知道我的意图?”
海兰珠坐下来,双手托腮,浅笑着道:“大人一路都揣着这尚方宝剑,我便是再蠢,也该猜到了。”
“不过大人大可不必疑心,我只是担心你一宿没合眼,待会儿还得去阅兵,哪里吃得消,就事论事罢了。”
袁崇焕面色是极乏,却拂手言:“我是无碍,你呢,昨夜睡得可好?”
“半个月来头一次睡了一回安稳觉。”
“那就好,我原本担心你下了船再病倒了,才得不偿失。”
“我还年轻嘛,又不是纸做的,哪那么经不起风浪。”
何况她还算是半个医生,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她一向最清楚。
袁崇焕没有深究,意兴阑珊地说道:“不说这些了。昨夜我作了一首诗,正好拿你读一读。”
海兰珠拾起宣纸来,逐字逐句地品念道:“战守委托不自由,偏因胜地重深愁。荣华我已知庄梦,终愤人将迄未忧。边畔久开终是定,室戈方操几时休。片云孤月应肠断,椿树凋零又一秋……”
“如何?”
“原先只知大人贯通兵法,殊不知这文采更是卓然不凡。”她发自内心地称赞。
“其实这诗当连着另一首一同来读。”
袁崇焕提笔又写了一首,“这是天启年间辞别孙督师时所作,名为《边中送别》。”
“五载离家别路忧,送君寒浸宝刀头。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慰问去留。杖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故园亲侣如相同,愧我边尘尚未收。”
她今日第一次知晓袁崇焕如此有诗赋雅韵,两首一并读完,当真是荡气回肠,将一介边关守将背井离乡,驻守边塞的孤独怆然,和踌躇满志想要报国的坚毅,写得淋漓尽致。
不知为何,读过这两首诗后,她竟是对眼前的袁崇焕生出了不同以往的看法。
从前,她当他作仇敌。
她至今难忘宁远城下的那一弹炮火,分明是对她的性命毫无怜惜。
所以她才甘愿提出要做他的妾室,至少能换来他一丝的怜悯,苟且偷生。
而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后,她是愈发感慨这位以身许国的英雄的悲凉。因为她知道,他一步步迈向的那个终点是何等的凄惨。
袁崇焕是个有勇有谋,带着一股蛮劲的人,同那熊廷弼简直如出一辙。他二人都被喊作“南蛮子”,很多行事处世方面,都极其相似。熊廷弼死后,袁崇焕还特地作诗《哭熊经略》一首来吟诵他。
只可惜,同样是忠魂烈义胆,同样是满腔热血,结局……却也是一样的惨淡。
如果他们遇上的对手不是皇太极……或许,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还在怅惋间,袁崇焕突然发声问道:“待收复了辽东,你随我回广东可好?”
海兰珠有些诧然,“大人何以言此?”
“昨夜……我想了许多。究其本末,你只是个女人,又何过之有呢?有些事情,本不该由你来承担。”他神情耿正,“所以我问你,你若真心愿意跟了我,我便会好好对待你。你若想要回沈阳去,现在说出来,我也会点头放你走。”
她猜不透这话到底是发自肺腑,还只是试探之词,久不敢作答。
她做梦都想回沈阳,可是……她忍辱负重到今日为的是什么?整件事情没有结束之前,她不能离开。
她垂眸,微带羞容答:“多谢大人的青睐,我只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大人若能收复辽东,功成名就地衣锦还乡,我自然……会从之。”
她这样与他说,心里却知道,永远不会有收复辽东的那一日……不久的未来,是天下易主,一个全新的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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