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是宝钗明事理,三言两语的,便让老太太胸中的闷气平顺了。难怪她们薛家家道中落至今,宝钗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失去过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宠爱。要说这宝二爷,也忒孩子心性了,明明已经娶妻纳妾,但还跟个孩子似的,整日在外间闲逛。虽然落了个爵位在身上,但平素却没有半点爵爷的样子,真不知道老太太当初的举动,到底是对,还是错。”
江菱沉默了半晌,又将心里最大的那个疑问,给问了出来:“我还听说,二太太想让大姑娘过继一个皇子,将来好让府里有个依靠?这事儿是真的么?”
“嗬,你这丫头知道的还不少。”李纨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眼神却变得更加地迷蒙,“当初我和探春、宝钗理家的时候,便看出来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都是窟窿,唯有一个贵妃娘娘在宫里当靠山,才勉强维持着不倒。要是贵妃娘娘倒了,这荣国府和宁国府,怕是撑不住几日了。那几位老爷和大爷二爷,根本没法子担当重任。可你想想,大姑娘进宫十余年膝下无子,要是没个孩子傍身,我们府里能再撑得住几时?因此二太太打从一开始,便打着收养一个皇子的主意。这不,眼下便将主意打到了一个嫔的身上,做了多少的事儿,却半点没落着好处。”
江菱深深地呼吸几下,又问道:“她们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李纨隐隐地叹息一声,道:“做的事儿多着呢。收买太医给人泼污水,上折子请皇上过继皇子,让宗室们联名上奏、称大姑娘不能膝下无子、应当收养一个,还有让大姑娘假怀孕,到时候用一个死胎替换掉真皇子,或是皇女的。前儿我还听她们说,要找个妥当的稳婆,在宫里那位生产的时候,弄的大出血,母子只能留一个,明摆着的去母留子。到时候一个孤零零的小婴儿,即便是要夺子,也算不上是夺子了。说实在的,大姑娘的身子找多少太医看过,又不是不能生产,就算是借……生子,都比活生生地弄出人命要好啊。”
江菱听到后面,面色越来越差,手里捏着一个白瓷杯盏,生生捏出了裂痕。
李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因此才有那么多的传言,说大姑娘还是在室身,要是借…生子,或是弄个假怀孕,都会露馅儿,这才打了别人孩子的主意。但这怎么可能呢,又不是打从一开始,皇上便厌弃了我们贾府,这进宫十多年,怎么可能还是在室身呢。”
江菱闭上眼睛,默默地想着,确实是打从一开始,就厌弃贾府了。
但这句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毕竟,不能让康熙忍了十多年,却功亏一篑不是么。
江菱低头望着自己的小腹。虽然是在梦里,但仍旧可以感觉到,那一丝细微的脉搏跳动。
良久之后,她才涩然问道:“这事儿都有谁知道?”
李纨摇头道:“没有谁知道,但有心人都知道。虽然这些事儿是府里的机密,但架不住二太太爱子女心切,什么阴损的事儿都想过了。在最开始,还想着跟人家姑娘借福换命呢。要不是恰好被太后撞见,保不齐便会折损一个嫔。再加上这些日子,街道上流传的那些流言蜚语,全然就是给别人身上泼污水。有心人打听打听,跟二太太再套套话,便什么都知道了。”
江菱紧紧地抿了一下唇,低下头,掩去了眼底的一抹冷意。
李纨看着面前的涟漪,似是在自语,又似是在对江菱说道:“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二太太这样的举动,委实是过了火。但我一个晚辈,亦不好多说什么。这些事儿,二太太房里都压下去了,连宝钗都不大清楚,要不是我平素得闲,又担心兰哥儿的前程,还不知道二太太存着这样的心思。但那些婆子,管家媳妇儿,甚至是外面的闲汉,都零零碎碎地传了不少。要是传到宫里,怕是二太太连自个儿的性命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