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得了,是在放一个警告,意思是趁着北戎这边还没得到李景隆出事的消息,能走就走,不然,等到天明,消息走漏,谁也走不了了。
“嗯,我试试。”
他说试试就是试试,并没有十全的把握,老铁让萧煜来,一面是提醒,另一面是让他配合他试试。
怎么试,只能从陆弘景自己身上下手。他患有一种特别奇怪的病,素常瞧着没事,但逢着发高热,必定发作,一发作便是好一番折腾,折腾过后,人都要瘦几斤。也即是说,三变人看起来满齐整,但一发高烧就要完,不完也好不到哪去。
这病症,赛那清楚,北戎境内的医者没有一个能医他这病,这情况,赛那也清楚。
早晨比试一番,三变半条手腕血肉模糊,午间又喝了不少酒,说是起了炎症故而引发高热,那就十分说得过去了。萧煜的配合,就在于给他一颗诱发高热的药,这药药性有限,顶多维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药性退去,人还是那个人,不会致死。但这里边有个难题:发着高热的那一个时辰,怎么熬?怎么才能把高热圈在一个合适的范围之内,别让它真把那难缠的病症引出来。
难题有解无解,陆弘景和萧煜一个样,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是赌命的事,就他们俩知道,除此之外,谁也不能告诉,不然那伙人一准别不住劲把各种心事都堆到脸上,办不成事还要拖后腿!
半个时辰之后,赛那先过来看了一趟,见到陆弘景烧得人都发白了,他一张脸也跟着白。医者已经进来探过脉象了,说是高热引起的肝阳暴亢,须得牛黄二钱、东珠粉末三钱,冰片若干、白象若干,田芜若干,附子若干,配合入药,不然命不久矣。其他还好说,白象和田芜产在庆朝西海,海禁之后多年不见踪影,真舍得花大价钱也不是没有,可急切之间上哪去寻摸这东西呢?
龙湛守在床前,拿一条巾子投入一盆温水当中,迅速捞起绞干,轻轻覆在陆弘景的额上。没用,还是烧得一片滚热。
北戎小王来得不如他早,他老大一坨人阻在床前,他只好守在床尾。营帐内有北戎特制的巨烛,烧起来亮如白昼,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如纸片一般不详的面色,让床头床尾两个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赛那,他是想留他的,自别后,多久没见了,匆匆一面往往都是隔河相望,再没有机会像从前那样疯跑疯玩心无芥蒂地说掏心窝子的话了,再没有机会一起坐在参天的松木上看穹顶偶然掉落星星了……
身份真该死,可身份不能选,从哪个肚子里爬出来也不能选,所以他们还没开始就已经错过了。
陆弘景那张纸一般白的脸从赛那的瞳仁一直扩展到了脑子和心,脑子和心都是相当柔软的物事,特别容易有伤痛,尤其是碰上这个人,伤的痛的都数不清了,他没别的法子,只能放他回去。
萧煜一手定着裹成了粽子的陆弘景,一手握着缰绳,两边人马匆匆别过,赛那目送良久,那头海东青从他肩头飞起,一路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