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早就放下来了,也挡不住空气中的恶臭。哪怕是深秋时节,眼前脚下,远处近处,时常能看到如乌云般盘旋不去的蝇虫。
他就会知道,那里有一具或几具尸骨。
他又想起了安乐公主颁布下的鲁律中的一部《民藉法》,里面说,公主因仁慈博爱,愿以天下百姓为民,所以只要愿意记为公主之民,录下姓名者,皆为公主之民。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骂这部《民藉法》的,这是强夺他人之民!
百姓生于某地,即为某地之民。其祖生于此,方有他生于此。怎么能纵容百姓离开祖地?这与不认祖宗有什么分别?
何况大梁的百姓都是大梁之民,这《民藉法》却说只要录了姓名就是公主之民了。
这难道不是公主在夺大梁的百姓吗?
其心险恶!
他还打听过,在鲁国行此律后,强夺燕、郑两地近百万百姓!令燕、郑两地边城成空!百姓纷纷逃入鲁国,甚至还有一城之主带全城百姓背国投鲁。
鲁国就以此律为由,公然霸占燕、郑的民与城。
如果不是大梁势微,燕、郑两国到凤凰台告鲁王一状,鲁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见从鲁国到安乐公主全是一副饿鬼心肠!
时达到现在还是这么想。
他觉得他并没有算错鲁王与安乐公主的勃勃野心。
但看到眼前活生生的影像后……他又忍不住去想。
这天下,有德者居之。
有能者居之。
——谁占了,就是谁的。
他本以为该是这样。
但如果一定要选的话……
他愿意让安乐公主占了这个天下。
至少在公主城以南,凤凰台以北,那诺大的地方,不见路边弃尸。
时达沉思数日,只余一叹。
——可惜啊……
滨河,李家。
李客的伤一直都不见好,仍在流血,这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哪怕李家人四处寻灵药,似乎也没什么用。
李客有两子,长子去了凤凰台,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另有一子,年仅十一岁。
虽然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当大人用了,但他还是太小了。
李客咳了几声,问从人:“大郎还没有消息吗?”
从人扶着他,端着药小心翼翼地喂他:“没有,已经派了两拨人过去了,必能找到大郎,带他回来。”
李客勉强喝下半碗药就再也喝不下了,摇摇头推开药碗:“如果来不及,就让老二回来一趟。”
从人犹豫道:“现在前面只怕离不开二爷……”李客喘道:“滨河是李家的根本……若是我有个万一,李家不能乱!大郎不在,二郎年幼,镇不住这滨河上下的牛鬼蛇神。老二比老三稳重,也更精明,前面一时半刻打不起来,叫他回来一趟……”从人:“好吧,我这就去写信,你先歇歇,这药我看还是有效的。”
但事不从人愿,信刚送出去不到十天,李客病逝。
李家刚挂上白,李客的幼子失足,竟在家中摔死了。
滨河其他世家顿时乱作一团。
等义军中得到消息时,滨河已失。李家两弟无奈匆匆退出义军,率军回滨河,只为夺回祖宗基业。
义军未尝一战,就已失去一臂。
剩下的包家与伍家又要争个先后,一时半刻竟然顾不上河谷的云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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