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深处再度传来令人胆颤的轰隆闷响,头上的天花板扑簌簌地掉下一大蓬灰尘,碎石子沙子打在秦卿和冯庆春脸上身上,他们二人都训练有素的,连忙一个飞身就近找掩体躲了下去。
有人在远处大叫:“余震了——余震了——”
一时之间,基地里响成一片,破锣声和警报呜呜声,还有士兵集结的脚步声交织着。总算还是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秦卿在桌子底下趴了一会,眼见冯庆春被抖落的粉尘石灰堆成了泥人,只剩下一点红红的烟头火光在闪烁着。
他忽然想到穆晓云还在基地里,刚被自己丢下来,她一向都不是个听话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跟连凯到家属招待所里去,大喊一声:“不好!”
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往门外跑去。
跑了一会,秦卿发现冯庆春也在身边跑着,便问:“你来干什么?”
“我家那口子很重情重义,对朋友那是没的说。我怕他义气熏天帮穆晓云挡石子儿。”
“去,石子儿又不是枪子儿。”秦卿骂道,他转念一想,“连凯还是把晓云带走了?”
“嗯,到家属招待所去了——不是你交代的吗?”
秦卿不再作声,和冯庆春二人一块赶路,心头大石,却已经放下了一半。
果然,来到家属招待所,穆晓云和连凯都好好的。
应该来说,他们二人比起灰头土脸土里刨出来似的秦卿和冯庆春,还要更整齐一点。穆晓云根本只是头发稍微凌乱了,全身上下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连凯也仅仅是出了一身汗而已。
所以见到刚才撵走自己的秦卿,穆晓云反而还很惊讶:“咦?地震的时候跑到门外空地里去,不是常识来的吗?怎么你们还呆在危险的室内?”
冯庆春心里取笑,还不是因为惦记着你这小妮子,让我冯大少爷陪着秦大少促膝谈心,谈成这幅模样。
表面上却笑眯眯地看着穆晓云不说话。
胆敢这样取笑秦卿,这女孩子看起来也不是等闲之辈,难怪秦卿一副感情细胞没发育完全的模样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你没事就好。”秦卿见到穆晓云,又恢复成那副绷起来的扑克脸。
冯庆春快不行了,再在这里站下去,他非得把自己肚子憋破不可,于是拍拍连凯肩膀说:“走吧,我们那边抽烟去。”
眼见冯庆春和连凯走开了,秦卿也转头想走。
“秦卿。”
穆晓云叫住了他。
秦卿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再看穆晓云。
“你……是不是生气了?”
如果他再坚持说一句话,那么她就马上回去,再也不在这里逗留一分钟。
“我不是生气。”秦卿的声音淡淡地,地震过后的天空,是见不到阳光的,只有一片压抑的灰气沉沉。被刚才余震所惊飞的鸟群,现在唧唧啾啾地,开始归巢,“我只是觉得……你太冒失了。”
穆晓云低下头。
这样冒失的她,原本就不像她自己啊。
“不过……见到你,我也很高兴。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秦卿静静地说下去,“听说这次大地震,很多地方都受到波及了。见到你平安无事,甚至还能想办法冲破交通困阻来到这儿来,忽然有种放心的感觉。”
一边说着话,一边梳理自己的思绪,冯庆春刚才的话语,尤其清晰。
佛说:当头棒喝。
秦卿转过身去,重新对视穆晓云的眸。
水光潋滟,那一片包容宽厚的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已经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容身之处。
“这次任务很危险。当然,我们都不希望会牺牲。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回来……所以,所以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我回来吗?”
心底某块冰封的荒野发出崩裂的声音,大朵大朵的春花自寒冰下伸出来,绽放芳华。穆晓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忽尔之间已经挂上了泪珠。
秦卿走上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我……可以吗?”
“嗯,如果你愿意,请你留下来。”
正无限喜悦中,身后传来冯庆春凝重的声音。
“抱歉,两位。我很不想打断你们,可是秦卿,出情况了。”
秦卿脸色微变,目光冷凝下来。冯庆春也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狠狠地甩到草丛中:“青城山有几个老外被困在山里了,路封了,人也受伤了,幸好还有食物和水。上头命令,得先派几个人去把他们弄出来。现在这个折骨眼不能发生外交纠纷。”
“那派直升飞机过去就可以了啊。”
“能走的飞机都出任务了,现在很多地方就指望空投救援物资呢。而且伤得最严重的那个就是翻译导游,现在处于昏迷状态。老外们自己瞎摸着越走越进深山里才被困。”冯庆春骂了一句粗话,“真是祸不单行。”
“没有飞机咱们也没辙啊,派地面部队?”
“这不找你商量吗。你是外交部的人吧,可能还需要你派人去跟他们交涉。如果需要派地面部队,我就去安排。”
穆晓云想起,冯庆春是作战部有实权的。
“地面部队进去损失会很大吧?”穆晓云这时插嘴问了句,青城山出了名的险峻,现在又是余震高发期,要是砸个什么石头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卿沉着脸说:“谁也不愿意派地面部队,因为还要到映秀镇和北川去呢。可是没办法啊,直升飞机都出去了。川路险峻,很多灾民被困在各个零星的地方,那些地方只能靠空投,救援物资一刻也不能等的。”
“直升飞机……我这里倒有一架……”
秦卿和冯庆春同时停下脚步,四道目光齐刷刷地盯着穆晓云。
其实,不是穆晓云的直升飞机。
是孙氏的直升飞机。
秦卿和孙景炀也算是一起住过院的交情了,孙景炀很爽快地答应了借出直升飞机来。军区大院的停机坪都是现成的,秦卿和冯庆春又是实权派,一路绿灯开下来,半小时后直升飞机就来到了军区大院。
救援物资和急救品很快准备就绪,出发的人是连凯、冯庆春和秦卿。当秦卿和孙家的飞机师接洽好之后,穆晓云从机舱里伸出脑袋来大喊:“秦卿,你还在磨蹭什么,快走啊!”
“晓云,你也去吗?”
“当然了,我怎么说也是外事处的工作人员。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穆晓云麻利地把耳机头盔安全带全部戴上,“走吧。”
因为是普通的民用直升飞机,不比军用的空间大。而且要腾出位置来安置被救援人员,所以去的人只有他们四个,连凯和秦卿开飞机,冯庆春和穆晓云就坐在后座上。
一个小时不到,直升飞机就来到了青城山附近,冯庆春展开军用地图,根据游客们提供的坐标,不断校对着方向,接近目标。
在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一场小型余震,那可真是地动山摇,穆晓云在半空中亲眼看着大山在颤抖,她的心也随着那些草木树林一块颤个不住。
等到了山区,飞行难度马上就增加了,因为要低空搜索被困者,又要注意时不时从山上滚落的石块,飞行十分困难。秦卿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连凯和冯庆春也一脸凝重。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穆晓云戴上夜视仪帮忙搜寻地上的踪迹,直升飞机已经在一座山谷中,两旁都是悬崖峭壁。螺旋桨卷起的狂风刮得地上的大树东歪西倒地,却不见半个人影。
又搜寻了一会,穆晓云终于见到树林间一抹鲜艳的红色若隐若现。
“在那里!”
在林间溪边一块巨石上,疲惫不堪地坐着的三个外国人,还有一个中国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伤势怎么样。
刚才穆晓云见到的那抹红色,是这些人用树干挑起自己的鲜红色冲锋衣——这些老外还是蛮有自救意识的。
秦卿看了一下地形,皱眉道:“不行,这里降落不了。”
“只能用绳梯了。”冯庆春说着,把早已准备好的绳梯取了出来,他探出头去,正准备对下面的人喊话,忽然又缩回头来,尴尬地说:“糟了……刚才应该我开飞机的。我不懂洋文……”
穆晓云闻言,立刻把脑袋伸出去,把扩音器放到唇边,用流利的英语说:“我们是解放军,特意来救大家的!现在我们将会把绳梯抛下来,请让伤者先上!”
冯庆春瞪着穆晓云,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秦卿在后视镜里冲冯庆春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意思是说这就是穆晓云的实力。
那几个老外见到终于有人来了,都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听到穆晓云的话,那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会,边举头大喊:“伤者动不了,需要东西来固定!”
穆晓云回头对冯庆春说:“怎么办,那个伤者动不了了。”
冯庆春不假思索地说:“那好办。我们先把固定架悬吊下去,让他们把伤者固定在架子上,然后我们拉上来。”
连凯这时把飞机全部交给秦卿控制,自己也爬到后面来,说:“我来帮忙。晓云,你先准备急救药物。我是医务兵,等会你当我的助手可以吧?”
穆晓云这才放心点头。
于是冯庆春和连凯把担架固定在绳梯上,悬垂了下去。那几个老外齐心合力把受伤导游固定在担架上,冯庆春和连凯再合力把他拉上来。
那担架本来就不轻,再加上导游将近两百斤的体重,可着实花了一番力气,冯庆春和连凯两个大男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了上来,已经浑身大汗。把担架解下来,冯庆春又再次把绳梯扔了下去接应别的人。
那向导是个中国人,年纪很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左右,一脸书生气。
稚气未脱的模样,很可能是个出来做兼职的学生。
他浑身的衣服又是泥巴又是汗水血迹的,已经不成模样了,双目紧闭,脸如金纸,嘴唇发乌。连凯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和脉搏,又摸了摸他的体温,说:“山间寒冷,他体温太低了。”
穆晓云连忙倒了一些白酒出来,在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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