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天下?族群是一个和历史息息相关的概念,而历史是不可改变的,已经如此,只要道统亡了就是天下亡了;而道统不变换个人当皇帝,只是改朝易代?
当有一天类似于这群人的朋党也在这天下出现,怕是离亡天下就不远了。就像是听那些人说的那些红夷的道统改革一样,恐怕红夷的天下已经亡了,新的道统不再是之前的,那不是亡天下又是什么呢?
哪怕衣服还是这身右衽的衣服、哪怕仍旧峨冠博带束发及笄,可若是没有了礼,没有了尊卑有序、没有了家国同构,恐怕依旧是亡了天下,因为这道统变了。
林子规从未有过如此恐惧的时候,恐惧的有些不知所措。他固然喜欢这里的一些氛围,喜欢那个朋党内人与人平等的氛围和追求,喜欢那个朋党内那些自己做事的女人,可这一切却是要亡天下的。
他想,欧罗巴的道统和天下,在他们说的宗教改革的时候已经亡了;那个所谓共和国的道统和天下,照这个趋势迟早要亡;如今看来最有希望不亡天下的,竟是那些穆斯林的国家。
怀揣着这样的恐惧,在忙完了灾民的安置之后,他又一次找到了陈健。
但没有直接询问自己的恐惧,而是询问了一些别的。问的东西太多,逐渐就流露出一些困惑和不解,以及一些年轻人所特有的激愤和对理学的异端对自由的追求。
陈健听多了这样的话,借给了他几本书,和一本在福建、望北城这一年多总结出来的小册子。
那本小册子是一本泉州附近的调查报告,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实话实说加上陈健的一些得自后世学来的“总结”。
无非是粮食亩产、赋税征收、地租数量、功名投献避开公税、税监的横征暴敛、走私、大户圈地占海、宗族内卷械斗、宗族欺压同族小门小户等等之类的问题。
都是些很常见的事,但用方法总结出来和用利益分析之后,这些问题让林子规看出了一身的冷汗。
看过之后,林子规数天没睡,小心翼翼地收好这些东西。陈健敢给他,是因为他是异端;而林子规也清楚这些东西一旦流传出去会出大事,恐怕宁可灾民都饿死也不会被允许这些人再上岸了。
送还这些书本的时候,他本想问问陈健这些问题说明了什么、该怎么办的时候,陈健却率先问了一句:“你说,怎么办?”
最简单的三个字,林子规却觉得这三个字从未如此沉重。
“是啊,怎么办?”
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忽然有些自嘲地问道:“这是我该考虑的事吗?我不是宰相,也不是首辅,也不曾食君之禄。这是天下大事,我一小小的芝麻绿豆样的人物,哪有资格去想?”
“男子汉大丈夫,别做这般小女儿姿态,自怨自艾自嘲,阴阳怪气似有满腹委屈。想明白,到底想不想知道怎么办,别现在做决定。仔细去想。想清楚了,来告诉我。怎么办是一回事。想知道怎么办和不想知道怎么办,那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