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撑住啊……”
这样的声音不断在队伍中回荡着,既是说给别人,也是说给自己。他们从遥远的家乡被人俘获成为奴隶,跟随敌人走过了漫长的路,如今终于到了回家的时候。
一个孩子拉着母亲的手,一路上他的小妹妹死掉了,可他却活下来并且走过了千里的路程,幼小的身体承受住了苦难,变得更为结实。
他仰起头,有些奇怪地问着妈妈。
“妈妈,咱们的家在风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咱们从风城走到这里用了好久,可你为什么说还有两天就能回家了呢?你是在骗我吗?在路上你就骗我说要我跟上队伍,走到尽头的时候你会给我买一个夏城的风筝,可你并没有给我买。其实我知道……咱们是被抓走了当奴隶的,你是怕我和妹妹一样死在路上。”
母亲抬起头,看着莽莽荒原,仿佛想要看到一面黑白相间的旗帜。面对着孩子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道:“妈妈这一次没有骗你,以后也不会骗你了,咱们真的要回家了。家不是屋子,而是有家人的地方,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咱们的家人啊。”
孩子兴奋地捏着小拳头道:“那咱们不再是奴隶了吗?”
“不再是了。因为姬夏打败了这些东夷人,他把咱们换回去了。咱们还是人呢。”
“姬夏……是作风筝的那个吗?你说的家人,是夏城人吗?可咱们是风城的人啊。”
旁边一个一路上总会照看孩子的男人抱起了孩子,让他歇一歇,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在西边,我们是风城人。可离开了大河,我们便都是大河诸部的人了。他们当然是我们的家人了,傻孩子。”
孩子似懂非懂,但却很高兴,倔强地从男人粗壮的臂膊中挣扎开,迈开已经皲裂的小脚丫,快步地跟在了队伍当中,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他听过很多夏城的故事,最喜欢就是那些半卖半送一些小玩意的夏城货郎,而如今他却要和那些人成为家人,对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了。
大人们不会如孩子想的这样少,可一样开心,他们相信那个一直宣扬亲族一体的人绝不会放弃他们,甚至在他们被俘获的时候,他们最先想到的不是粟岳而是那个他们并不曾见过去过的城邑,因为那些来往的夏城人总会和他们说着类似的故事。
漫漫的荒原看不到尽头,可每个人都硬撑着已经疲惫的身体,他们确信自己可以活下去。
两天后,一座小土丘出现在夕阳的暮光中,四周还有很多的东夷人警惕地盯着他们。
他们看不到心中最期盼的旗帜,也看不清夕阳下对面是否有人,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听到了一首曲子越过秋风,苍凉而又心酸地在原野上回荡。
一首很普通的曲子,一首很普通的歌,很久前夏城的那些分发草药和演戏的人曾在舞台上唱过,只是一首思乡的歌谣。
故事很好看也很简单,即便过去了很久,即便从那之后首领禁止这些夏城人再来城邑演出,可那故事很多人都记得。
那是一个被外族掳获后沦为奴隶的人,带着同族反抗最终从荒原逃回故土的故事,而这首曲子就是戏剧中那些暂时沦为奴隶的人思念家乡时候所唱响的。
歌声飘了这么远已经很淡,淡的已经有些听不清,可只是这些被风吹散的如同碎片一样的声音竟让这万余人潸然泪下。
三五个,十几个,几十个,数百个……越来越多的人不再顾及身边的东夷人,一起跟着远方传来的笛声或是鼓声一同唱起了这一首歌谣。
万余人带着哭腔,在深秋的夕阳下放声大哭,泣不成声曲不成调,到最后已经变为了哭号。
哭号中,夕阳下走来了百余人,在落日的余晖下身影被拉的极长,看不清面庞也看不清脸颊,只能看到他们擎着的旗子在风中舞动。
百余人走到了这些人身边,在数千人的哭声中感染了这样悲恸的情绪,强忍着自己已经发软的心,大声地说道:“咱们回家,姬夏带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