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佳人罢了,远远没有我所以为的颠倒众生。
要真论起容貌来,罗真,也就是诸沉鱼的亲娘,慧罗郡主才是真美人,摇曳生姿,眉眼妖娆。不过,我挺不喜欢那女人的,矫揉造作,变着法给我使绊子,还喜欢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好像,天底下,再没有人比她更无辜了。只是可惜,我不似旁的女子那般顾及脸面,就算是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招惹我的人好过。罗真常被我气得脸红脖子粗,最夸张的一次是被我气晕了过去,直挺挺倒在地上,旁边的丫鬟仆人,一个个急得上跳下蹿。我那时候才九岁多,却已经懂得很多,甚至隐约觉得我娘的死并不是难产那么简单,说不定就跟罗真这恶女人有关。
日日针锋相对,罗真渐渐开始压不住我了,于是假惺惺地对爹爹说什么既然我身子弱,不如送去千佛山调理,跟在苦慧大师身边沾沾佛性,也能收敛收敛性子,女孩子家家的,太蛮横终归不好,以后会遭夫家嫌。
我趴在书房的窗户外边,嘴里叼着根随手折来的狗尾巴草,一字一句听着,眼睛里全是不屑。呵,这是迫不及待想把我送走了。
不出所料,爹虽然疼我,却也担心我的身子骨,这么些年,他找来许多名医,用了无数珍贵药材。替我算命的老和尚却还是摇头叹息,说我天生就带病骨,顶多能活到二十。
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就算只能活到二十岁又如何,好歹还剩下十年,我肯定是要替娘好好报复回来的,能把罗真那恶毒女人气出病来最好。况且千佛山那种地方,庵堂寺庙的,光是听着就觉得清冷得很。整日面对着一群头顶戒疤,脑袋光溜溜的和尚,有事没事就对你双手合十说一句“阿弥陀佛”,就是没病,也得憋出病来。然而对上我爹那慈爱的目光,我又可耻地心软了。算了,不就六年吗,回来还有时间隔应罗真。
“成,我去。”我撇嘴,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到罗真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吊儿郎当应了。没等她发怒,先一溜烟地跑开了。
“小贱……老爷,你看这丫头!”罗真面色青白地一把抹掉脸上草屑,不依不挠地跺脚。她本来是要说小贱种的,可在我爹面前,她若是开口说了这句话,那就是连我爹一起骂了。
“好了,真儿,月月年纪小,她娘又去得早。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平日多让着她一点。”听了这话罗真一肚子的委屈只好咽下去,赤红着眼睛狠狠瞪我。
我不以为意地朝她吐舌头扮鬼脸,心里偷乐,活该你被训,要不怎么说是亲爹呢。除去娶了罗真这女人,还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诸沉香,别的地方,我爹都对我好得没话说。
马车摇摇晃晃的,我听赶车的忠叔说这是去千佛山最近的一条路,就是有些曲折。
我一个人待在车厢无聊得很,于是掀开帘子和忠叔聊天。忠叔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憨厚老实的模样,跑南闯北,知道许多地方稀奇古怪的事儿。他看我不似别的娇小姐那样看不起他,甚至全然没什么尊卑之分,索性笑盈盈跟我连讲了好几桩趣事。尤其是他话里数次提到的毒医,性子古怪杀人如麻,一手毒术出神入化,听得我既心惊又莫名向往。
看我困得眼皮都打颤了,忠叔才爽朗地笑笑,住了口,又替我拉上帘子。在我昏昏欲睡间,一道破锣一样的粗嘎嗓音猛然炸响,很容易就把我脑袋里的瞌睡虫彻底赶了出去。
“把钱财留下你们就可以从这过了。我胡老二只谋财,不害命。”
我心里好奇,扒在车窗朝外看,透过雕花木窗,很容易看见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其实仔细看,年轻时应该长得挺不错的,只可惜右眼角一条刀疤破坏了美感,从眉骨一直划到耳朵边,粉白的肉外翻着,若是寻常的小孩准得被他吓得大哭大闹。
胡老二似乎是个寨子的小头目,身后呼啦啦涌出一群拿着刀棍的土匪。可惜我带在身边的也就十来个人,完全不是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爹给我准备的盘缠洗劫一空。
胡老二挥了挥手,让手下小弟给我们让开条道,看样子他是准备按照之前承诺的放我们离开了。忠叔小心护着我一步步朝马车走去。
“二哥,老大说先别放了那小姑娘。”一个鸡窝头的瘦小青年跑过来,凑到胡老二耳朵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我只隐约听见几个字,“诸家”“罗真”“千两白银”不过也足够我拼凑出事实真相了。罗真那个恶毒的女人,果然还是不死心。
我木着一张脸,被他们七拐八拐带到老巢。寨子里似乎是有人要娶亲,到处都挂着喜庆的红绸灯笼,飘荡着浓郁肉香酒味。连我这个肉票也被特许参加了这场婚礼。
随后发生的事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游龙寨寨主绑来的新娘似乎是个狠角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拧断了几个人的脖颈。一场好好的婚礼顿时成了炼狱。
“你不怕我?”新娘子穿着红色嫁衣,明明衣襟上全是鲜血,一张冰雕样的脸照样好看得一塌糊涂。在月光下,就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即使她脚下还横七竖八躺着十多具尸体。
我定定看着她,摇头。苦慧大师曾说过,我性子凉薄。这时候,我才真正知道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凉薄如斯,视人命如草芥,只除了一开始闻到血腥味的恶心,我心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三)
直到被萧倾雪带回点苍山,那人毫不避讳地当着我的面脱衣,露出一片平坦的胸膛。我才知道,原来那个美艳新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可怜那游龙寨寨主的一颗痴心竟然错付了一个同性,怕是在黄泉之下也得吐上几升血。
十多岁的小姑娘正是发花痴的时候,更何况,萧倾雪的容貌满足所有女人梦中情人的样子。眉目如画,精致又不显女气,就像是上天拿着刻刀一笔一划倾尽心力慢慢描摹的。一双眼睛,明明是妖娆的桃花眼,却清澈如洗,带着说不出的清冷气质,偏淡的唇色就像是用晶莹剔透的雪花慢慢涂抹上去。
可我呢,半点不为他美色所动。我只是被他毒医的名头吸引而已,我想做的,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后,再回去狠狠撒罗真一脸毒粉。
萧倾雪那样聪慧的人,他大概是知道我的目的,可他还是收了我做弟子。不知道是他压根不在意这些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又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后来会栽在我这样一个看起来没才没貌的小丫头手里。
萧倾雪是个好师父,虽说他性子古怪,又常常神出鬼没,可他的的确确拿我当徒弟,尽职尽责地教导我。好在我虽然不擅长琴棋书画这些女子该会的玩意儿,在制毒上却很有几分天赋。就连萧倾雪也从一开始的冷脸相待变得对我多了几分关注。
但那时候的我们也只是师徒而已。转折是在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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