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消失了几分,可是脸色却没有好转,反而愈发的难堪起来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当真不想做这种事情。
她虽然从小就生活在江南水乡的一处乡下,但是家里头的叔伯兄弟,也都是读书认字的,论学识,考个进士举人,也不算什么难事,算得上是当地颇有些名望的耕读之家了,往上数个几辈子,那更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人家,可是打从这清兵入了关,世道一下子乱了,老祖宗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做主变卖了家里头在苏州城里的大宅子,找了个偏僻的小村子,盖了一处不小的宅院,攥着手里头几代人攒下的房地契,过起了隐居的生活,这一转眼就过去了几十栽!
要说这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祖宗的打算是躲开这种纷扰的乱世,领着一家人就窝在个小山沟里头过安稳日子,连家里头的孩子都不准出去参加科考,更将一些比较显眼,或是在州府位置的铺子都处理了,就是怕惹上麻烦,还是没有躲过去。
去年春末,家里在新安镇的一处专门经营胭脂水粉的铺面掌柜的,突然就被官府给拿了、下了大狱,说是她家经营的胭脂水粉害死了人,本想着就是一个误会,让人过去解释解释就好了,可是她家大哥去了就再也没回来,等来的是一个由官家衙差传过来的消息,说是有京里头的大官亲戚看上了她家的铺面,让她家把招子放亮一些,识相一点!
老祖宗年纪大了,不舍得孙儿在大牢里受苦,再加上不想惹上是非,便让她的父亲将那处铺面的房地契和铺子里管事、伙计的卖身契都带了去,打算将她哥哥赎回来……
结果,这有的人就是贪得无厌的,或者说是欺软怕硬的。
许是因为老祖宗的做法,让那人觉得她们软弱可欺,不但收了东西没有放人,反而将她的父亲也抓了起来。
不但如此,她还在家里等来了一伙子凶神恶煞的衙差,说是她家与反清复明的天地会有所牵扯,明为隐居,实则是为天地会打造兵器,将几把破破烂烂的刀枪剑戟作为罪证一封,便将她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都抓到了狱里。
她一个身居闺阁的未嫁女,本来也是要跟着家人被一块下狱,等待刑部批文的,却遇到了一个让她有机会为家里翻案的贵人,那人是已经仙逝的太皇太后的包衣奴才,家里头的女孩子正面临着入宫小选为奴的窘况,那人舍不得自家孩子进宫里头遭罪,便使了银子从各处挑选了几个适龄的小女孩子,而她就是这么被人从牢里头揪出来的。
从那天起,她住到了一处小小的院子里,跟着一大帮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们起五更爬半夜的一块学规矩,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丫儿,熬了足足三个月,才成为了其中的佼佼者被送到了京里头,又被内务府安排到了四爷雍亲王的圆明园中当差。
一心想着要替自家父母兄弟叔伯婶婶发难的丫儿,进了园子里就期盼着那位雍亲王爷出现在眼前,可是等了又等,等了大半年,也没有等到,一直到认识了这个在小厨房当差的小太监,她无意中帮了他一点小忙,她总算是有了这么一次机会。
“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你进了内务府就是个奴才了,不管你在家里头过的日子是怎么富贵,难道还能比得上跟着主子爷风光,你看看园子里住着的那些个女主子,那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万里挑一的好玩意儿,咱家跟你说,这报不报仇、翻不翻案的,当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你在主子爷跟前得脸,这不是冤案也会翻案的!”小太监见丫儿走神得不再往水里丢花瓣儿,忙伸手抢过那盛放着花瓣儿的笸箩,接替她继续丢,同时扯着尖细的嗓子,劝说着在他看来有些死心眼的丫儿,要不是这丫儿曾经帮过他,他才没这份好心呢!
丫儿闻言,又是一点头,摸了摸眼角未流出的眼泪,又抬头望了望头顶上湛蓝湛蓝的天,幽幽叹了口气,似是自嘲般的扯了扯嘴角儿,“你说的容易,你当那些个女人的日子就那么好过,你就看见她们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了,可是你没想想她们背地里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不说旁的,便说与那么多个女人争一个丈夫,那便是一件让人不能再心酸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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