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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怒火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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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怒火焚情

    众人听说烈炎在烈碧光晟软硬兼施下,始终不为所动,与之割袍断义,势不两立,纷纷动容。烈碧光晟与烈炎的叔侄情谊乃是全族闻名,想不到烈炎在这关键时刻,竟是如此深明大义,宁愿慷慨赴死,也不愿昧心享受富贵荣华。众长老中原本有许多恨屋及乌,对烈炎没有什么好感的,闻言无不刮目。

    众人遍寻赤炎大牢,却始终找不着蚩尤与烈烟石的踪影。赤霞仙子蹙眉凝立,沉吟半晌,欲言又止,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拓拔野心下焦急,忖道:“难道那牢狱之中,竟有什么其他密道,他们二人早已从那逃走了么?”

    时间紧迫,无法继续搜寻。正自忐忑,忽然听见厅堂甬道之中传来哐啷巨响,那道玄冰铁闸缓缓打开,吼叫呼喝之声登时接连响起。

    众人心中一凛,屏息凝神,纷纷调集周身真气,满室红光绿气,战势一触即发。

    突然听见有人沉声喝道:“祝老鬼,给我出来!”声如惊雷,震得众人心中陡一悸颤,满厅灯火瞬间暗淡。

    三道人影闪电飞入,笔直地撞在厅堂的玄冰铁壁上。“喀嚓”脆响,脑浆鲜血四下飞溅,尸体滑落,委然顿地。接着又是几道人影飞闪而入,接二连三地撞在四壁上,鲜血迸飞。

    一个长老大喜,颤声道:“是刑天将军!” 众人尽皆大喜,拓拔野心中一凛,战神刑天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却不知是怎生模样?又有人突然惊道:“他……他是来和火神火拼的么?”诸人的脸色又齐齐大变。拓拔野心下诧异:难道刑天与祝融有隙吗?

    惟有烈炎满脸微笑,低声道:“他果然来了!”

    战神刑天少年成名,十岁时在南荒有神秘际遇。一个红衣人赠送他失传五百年的火族神器“苍刑烈火干戚”,十八岁时便以这苍刑戚连败族中九位真人级高手。二十岁时击败当时的火族幽离火仙而被拜为火族上将军,轰动天下。

    此后纵横大荒,罕遇敌手。当年虽因法术不足,而未被列入火族诸仙之列,但真气念力早已震烁全族。又曾率百十精骑,横扫南荒万余蛮兵,平定暴乱,威震天下,故被称为战神刑天。大荒好事之人将其称为仅次赤飚怒的火族第二高手,排名尚在火神祝融与赤霞仙子之上。此排名虽不能当真,但亦可见世人对其推崇。时至今日,虽尚不是大荒十神之一,但其真元修为,却已经是神级高手。

    刑天虽勇猛好斗,战功赫赫,但素来孤僻骄傲,在族中人缘不佳,即使素有长者风度的祝融,也对他的目中无人越来越不能容忍,逐渐交恶。惟有烈碧光晟对他颇为赏识,极力拉拢。在其举荐下,刑天封官加爵,平步青云,是以他与烈碧光晟交情颇深。

    刑天生平只败过一次。十八年前水族侠少科汗淮孤身横扫火族诸城,在川沙城邂逅二十一岁的刑天,两人俱是当年风头极健的少年高手,引领南北风骚,领袖青年俊彦。因此那一战有人称之为“大荒五十年后第一人之战”。

    激战七百余合,最终科汗淮以智计诱使刑天冒进,并以一记断浪刀将其击败。此战之后,火族中与刑天交恶者莫不称快,火神祝融想借机规劝刑天收敛狂妄傲气,却反被他视为讥讽,大怒之余竟与火神祝融结下深仇,从此势同水火。

    七日之前,刑天奉长老会之命,率领麾下战神军团越过火木边境,攻袭雷泽城。军令如山,此时当在激战之际,怎地突然折回赤炎城中?难道烈碧光晟临时将他召回,对付火神祝融么?以他与火神关系之恶,此时突然出现,自然让厅堂中方甫逃脱的众人心生寒意。

    刹那间惨呼之声不绝于耳,无数卫士接连不断地抛飞撞入,横死当场。一道红影一闪,众人面前赫然多了一个红衣人,昂首睥睨,双手各提了一个火族卫士。瞧见众人站立厅中,面上微露诧异神色。

    那人身高不过七尺,一眼望去,竟似是一个瓷器般精美绝伦的女子!

    黑发凌乱飞舞,皮肤雪白晶莹。俊秀的瓜子脸上,双眉斜挑,大眼黑白分明,眼梢微微斜吊,傲气凌人。嘴唇鲜艳如花瓣,脖颈修长优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秀美,就连手指也如同春葱一般纤长透明。只是眼神凌厉,睥睨之间自有一种狂傲霸气,让人瞬间忘了他的秀丽姿容。

    红衣轻舞,腰上左悬青铜方盾,右悬一柄四尺长的斧式兵器,式样古朴厚重,斧锋淡青,光泽隐隐。在灯光映照下,人如美玉,衣似烈火。身在数丈开外,霸冽真气却已如刀锋,迫在眉睫。

    拓拔野大奇,心道:“难道他竟是战神刑天么?传闻中刑天不是身高十尺,虬髯满面,手持烈火干戚么?怎地竟是一个小姑娘似的男子?”

    却听祝融缓缓道:“祝融在此,不知战神有何赐教?”拓拔野大震,果然是刑天!想不到传闻中勇猛无敌的战神竟如此秀气,一如处子。烈炎似是看出他的惊诧之意,当下传音解释。

    原来刑天因自己长相太过俊美,不够有威慑力,在交战或与人交锋之时,必定要戴上凶恶的人皮面具,并以真气念力将周身骨骼倍增暴长,变成一个身高十尺,满面虬髯的伟丈夫。

    刑天将手上两人随意一抛,冷冷道:“既已出来,还赖在这里作甚?想等着进棺材么?”声音清脆悦耳,但却如他的脸容一般冰冷骄傲。

    众人微微一愣,难道刑天竟是专门来救祝融出去的么?刑天与火神水火不容,祝融遭囚,危在旦夕,他原当拍手称快才是,怎地平空出现,硬生生闯入赤炎大牢解救祝融?

    祝融道:“刑将军此刻不是该在雷泽城么?怎地违抗军令到此?”

    刑天俊俏的脸上殊无表情,听若罔闻,朝着祝融身后的赤霞仙子与诸长老微一行礼,沉声道:“几日前,烈炎侯爷给刑天寄来密函,说烈碧光晟调离战神军乃是为了勾结外贼,弑君谋反。刑天查明,确属实情,因此已将战神军全部调回。”

    他言语冰冷,虽对圣女及诸位长老说话,仍然颇为傲慢,但众人早已司空见惯,闻言更是大喜,才知原来竟是烈炎之功。众人原以为以刑天重情讲义的脾性,必定站在烈碧光晟一方,不想他竟如此深明大义,不计前嫌,毅然赶回拯救祝融等人,无不感激。

    众长老齐声道:“刑将军投诚举义,苍生之幸!”祝融微笑不语。烈炎大步上前,深深鞠躬行礼,微笑道:“多谢刑将军。”刑天冷冷道:“刑天要多谢烈侯爷,使我免做千秋罪人。”

    赤霞仙子道:“刑将军,眼下外面形势如何?”

    刑天道:“南荒九族蛮兵已经层层包围赤炎城,正与我战神军激战。烈碧光晟已经提前开始祭神大典,不消多久,赤炎山就要开始爆发了。”

    众人骚动,拓拔野一震,心陡然揪紧,脑中空茫一片,愣了片刻,蓦地失声叫道:“纤纤!”发足朝外狂奔。

    烈炎等人惊呼声中,也纷纷朝外奔去。惟有刑天凝立片刻,反倒转身朝牢狱中走去。赤霞仙子见状大奇,转身道:“刑天将军,你作什么?”众人纷纷伫足留步,回首观望。

    刑天淡淡道:“刑天违抗军令,私自调回战神军,乃是死罪。”大步走入牢狱之中。众人大急,一个长老道:“刑将军,你大义之举,何罪之有?眼下形势危急,你正当报效族人,岂能面壁自困?”众人纷纷附和。

    刑天摇了摇头,淡淡道:“烈碧光晟虽是巨奸,却对刑天屡有大恩。我既已有负于他,岂能再与他直面对抗?但若对他手下留情,又有负族人。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在这赤炎大牢中,等候胜者赐罪。”

    众人听他竟与烈碧光晟守义,无不焦急,纷纷婉劝,刑天却闭目昂立,俊俏的脸上木无表情,再不说话。眼见洞壁震动,土石簌簌掉落,众人更加着急。祝融微微一笑,道:“走罢。他是决计不会改变主意的。”率先朝石洞甬道奔去。众人摇头叹息,也追随其后。

    烈炎朝着刑天拜了三拜,这才起身朝外冲去。

    灯火闪掠,飞速后退。石洞甬道之中尸体遍布,都是被刑天一路闯入时所杀。这时甬道突然一阵震动,碎石尘土扑簌簌地掉下。

    拓拔野飞速狂奔,耳中听不见丝毫声音,心里不住地呐喊:“快!快!我要救出纤纤!”片刻之间便已穿过数十闸门,闪电似的冲出赤炎大牢外。

    山风迎面扑来,清冷透骨,湛蓝的夜空中星辰寥落,明月高悬。拓拔野御风穿行,悬桥摇曳,叮当脆响,瞬息之间便已冲到百丈之外。

    蓦地想起,那祭神大典乃是在赤炎山顶,自己这般狂奔,可是往山下冲去了。猛地顿住身形,茫然四顾,一时找不到上山之路。心中焦急,忖道:“倘若鱿鱼在此便好了,骑乘太阳乌瞬间就到山顶。”心中猛地一凉,也不知蚩尤眼下究竟如何?一时之间,心乱如麻,焦躁难耐。

    调整呼吸,凝神聚意,四下打量。只见一只凤翎鹰展翅滑翔,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落在在对面峭壁的大树上,扑翼迈步。心中一动:就以它为坐骑罢。

    当下气如潮汐,刹那间集聚到脚底涌泉,猛一踏步,凌空飞踩,御风飞行。衣袖翻飞,飘飘若仙,足尖在风中飞踏,须臾间便掠到那峭壁大树上。

    树枝摇曳,那只凤翎鹰回过身来,侧头睥睨,巨翅缓缓拍动,充满敌意地尖叫不已。拓拔野只一探手,就将它脖颈抓住,翻身跃上它的巨背,指尖在它身上轻轻一按,喝道:“去罢!”凤翎鹰吃痛,登时尖叫扑翅,冲天飞去。

    天旋地转,狂风凛冽。那只凤翎鹰翻转跌宕,想将拓拔野摔下万丈高空,但拓拔野手指如铁箍一般将它脖颈勒住,身体又宛如磁石附铁,紧紧相贴,丝毫甩脱不得。

    拓拔野与十日鸟相识数年,对于灵禽鸟兽的习性了如指掌,知道如何令其服帖领命,听从指挥。这凤翎鹰不过是普通灵禽,驯服起来更为得心应手。那凤翎鹰奋力挣扎了片刻,终于悲啼声声,不再反抗,老老实实地展翅高飞,朝着那白雪皑皑的赤炎山顶飞去。

    此时,祝融、赤霞仙子等人刚刚冲出赤炎大牢,恰好瞧见拓拔野骑在那凤翎鹰上,盘旋飞舞,朝着山顶疾翔。

    当下赤霞仙子指挥部署,由真古等将军护送诸长老冲出赤炎城,转移到安全之处。她与烈炎以及二十余名火族将士赶往琉璃金光塔,竭力尽快救出赤帝。火神祝融则追随拓拔野赶往赤炎山顶,阻止祭神大典。

    祝融也不迟疑,御风飞行,真气将尽之时便点踏峭壁尖石,提气继续飞行。红衣飘飘,越来越远,转眼之间,已经如一细小红点,在夜空与赤炎山壁之间绕飞穿行。

    真古等人领着数十名长老与十余名将军径直冲下山,朝着最近的西侧城墙狂奔。

    赤霞仙子、烈炎以及那二十余名火族将士则御气腾空飞掠,沿着山壁绕行,朝赤炎山那一侧的琉璃金光塔掠去。

    身在万丈高空,狂风扑面。险峭尖石,错肩飞掠,横松曲树,鼻息咫尺。拓拔野一人一鸟,绕着赤炎山急速飞翔。

    风声过耳,从山顶传来急促鼓乐,如密雨连奏;从山下传来震天杀声,似涛声隐隐。

    火目凝神,俯身望去,赤炎城中火光熊熊,原本冷清寂寥的空城,不知何时竟变得喧哗热闹起来。纵横交错的街道中,无数火族卫士手持火炬匆匆奔掠。如此高空望去,犹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攒动。

    城外,千山缭绕,月光如雪。数万红衣骑兵正如流水一般四面八方涌至,冲击着赤炎城,与两倍于己的各族蛮军惨烈交战。应当便是战神刑天连夜带回的精锐军团。

    那数万蛮军之中,有白日里见到的豹人族,有黑猩猩般的枭阳族,还有许多见所未见的蛮军,彼此呼应,纵横穿梭,将战神军分割成几块猛烈围攻,剽悍凶狂。

    城墙上,近万蜮人弯弓射箭,淡光交错,战神军士纷纷应声落马,在这无影箭的偷袭下伤亡极大。

    突然几团乌云从下方掠过,黑压压地扑向城外。拓拔野凝神望去,竟是羽民国的蛮军,呀呀怪叫着轮番俯冲偷袭,所到之处,战神军骑兵纷纷翻身落马。

    战鼓喧嚣,号声破天。旌旗倾倒,战兽如潮。双方在赤炎城外,环绕着城墙浴血奋战。刑天的战神军团虽是剽勇善战的精锐之师,但陷入南荒九大蛮族的立体重围之中,也一时有些应接不暇,阵势溃乱。

    凤翎鹰越飞越高,狂风愈冷,那遍野杀声也逐渐淡远,终于逸散于耳旁的猎猎风声。

    而山顶上传来的鼓乐声越来越发清晰,鼓声沉重而又急促,百鼓齐奏,如万马奔腾,千山雪崩。号角声此起彼伏,高低跌宕,伴随着嘶哑怪异的弦声,宛如险滩飞瀑,让人又是焦躁又是提心吊胆。

    拓拔野听了片刻,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万千蚂蚁咬噬,酥麻之意沿着心肺朝着喉咙一路爬将上来,奇痒难当,焦虑如狂,恨不能将心从口里掏出来砸个稀烂。心中一凛,念力集聚,将那狂躁鼓乐摒于双耳之外。

    越飞越高,低头望去,赤炎城细小如带,在山下蜿蜒。火光片片,无声跳跃。城里城外激战的军团,都成了一片混沌黑色。

    凤翎鹰哀声悲鸣,速度逐渐缓慢,似乎已经无力飞高。拓拔野抬头望去,山崖黝黑,桀然天半,一株巨树枝影横空,覆盖厚厚白雪,犹如在向他招手一般。心中默一计算,距离山顶当还有两三百丈。

    当下拍拍那凤翎鹰的脖颈,蓦地纵身跃起,朝山崖掠去。但身在如许高空,犹如无根浮萍,一阵狂风吹来,险些将他吹得翻身下坠。连忙气沉丹田,右手翻飞,默念“抽丝诀”。崖壁上的几株松树登时青光飞舞,倏地结成一道绿丝索,飞到他的手中。

    拓拔野猛地拖拽那丝索,凌空踏步,稳稳地扑到山崖壁上。真气从掌心滔滔涌出,如壁虎一般紧贴在峭壁上。然后脚尖一点,倏然上窜。如此纵横交错,御风飞掠,朝着山顶冲去。

    拓拔野腾空翻飞,终于跃上那横空巨树的枝头。树枝一震,白雪簌簌飘落。鼓乐声震耳欲聋。

    那凤翎鹰在下方尖声鸣叫,盘旋飞舞,见拓拔野朝它微笑挥了挥手,才舒展双翼,朝山下滑翔而去。

    拓拔野从那巨树上轻飘飘地跃下,踩在厚厚的白雪中,四下扫望。

    月光朗朗,白雪苍茫,矮矮的曲松在雪中寥落而立。远处雪坡之后,鼓乐喧天,无数道彩光冲天而起,纵横交错,将夜空照得流彩变幻,光怪陆离。雪地上映照着那些绚丽光柱,流光溢彩,变化不定。

    拓拔野心道:“不知纤纤现在如何?”强敛心神,踏雪无痕,朝着那雪坡之后飞掠而去。

    到了那雪坡之上,眼前陡然一亮。明月高悬,雪峰环立,粼粼碧水,淼淼波光。前下方竟是一个纵横各三百多丈的大天湖。

    天湖四岸火光闪烁,数千名红衣人正随着那喧嚣鼓乐的节奏顶礼膜拜。每一次起身,都将某物抛入天湖中,涟漪四起。天湖上九十九颗各色彩珠悬空飘摇,散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形成一道道光柱,冲天交错。湖水在火光、彩光、月光、雪光的层层辉映下,闪耀着千变万化的波光。

    天湖湖心有一个巨大的空心漩涡,正急速飞转,滚滚黑烟便从那漩涡中缭绕腾空。拓拔野心下一凛:原来这天湖就是赤炎山的火山口了。

    天湖南岸,一个高约二十丈的白玉楼台巍然矗立,玉台狭长,朝着湖心悬空延伸近一百三十丈。玉台上幡旗飘飘,九十九面大鼓两行排开,每个大鼓前都有一个红衣大汉以同一节奏奋力敲鼓。数百名号角手和弦乐手围坐其后。又有数百名红衣卫士在外侧层层卫护。

    临近湖心的白玉悬台上,横放着一个古朴狭长的青铜祭案,祭案上又横放着一个长形水晶玉匣。祭案之前,一个独臂红衣人正缓步而走,念念有辞。周围香火四焚,灯光跳跃。

    拓拔野猛地一震,那红衣人正是火正仙吴回,那么纤纤呢?纤纤是在那水晶玉匣之中吗?一时心中狂跳,喉咙干渴,掌心满是汗水。

    从四周雪峰山顶到那天湖岸边,大约有五十来丈高,积雪深厚。拓拔野生怕纵跃而下时冲势太猛,使得雪块崩落,惊动众人,当下御风飞行,朝着那白玉楼台悄然飞掠。

    为了避免对岸众人瞧见,他又施展“幻光诀”,在身前挡起一道白色幻光,映衬背后雪景,难以察觉。

    拓拔野轻飘飘地到了天湖边的雪地上,正要朝那白玉台冲去,忽然听见天湖中传来惊天动地的轰响,整个赤炎山仿佛突然震动起来!

    只见四周雪峰巍巍震动,轰然巨响,白雪滚滚迸落,仿佛银河奔泻,白浪翻腾,又如同万千匹白马齐头并进,从四面山颠奔腾冲下。

    拓拔野大凛,猛地朝前疾冲,掠至四十丈外。身后轰轰震响,回头望时,雪雾漫天纷扬,适才站立之地已经成了厚达七八丈的雪丘。蒙蒙白雪扑面而来,登时将他罩成一个雪人。

    湖边众人骇然惊叫,纷纷起身。有人颤声尖叫:“赤炎神发怒啦!赤炎神发怒啦!”起初叫声寥落,片刻之间便有无数人附和惊叫,张皇失措。天湖边登时乱做一团。

    鼓乐声轰然震天,将众人的惊叫狂呼逐渐压了下去。湖边众红衣人茫然四顾,见四周白雪纷扬,渐渐消散,心中稍稍安定,乱哄哄地站了了片刻,又重新各就各位。

    拓拔野猫腰疾行,刚掠出数十丈,又听见一声惊天动地地巨响,这一声竟比适才万峰雪崩更为震耳。扭头望去,心下大骇。

    只见天湖仿佛突然炸开,波涛汹涌,大浪朝岸上劈头盖脸地打来。湖心陡然冲起数十丈高的巨浪,浪花飞涌翻裂,一道十余丈宽的火光竟从那巨浪之中冲天飞起!

    巨浪翻飞,湖面仿佛突然沸腾,白汽蒸腾,无数道水浪冲天激涌。朵朵浪花开处,道道火光如红箭倏然破空。刹那之间,天湖上纵横交错,都是熊熊火柱,红光冲天,火苗仿佛在万丈高空跳跃吞吐,舔舐夜空。

    天湖瞬间化为火海。九十九颗彩珠在漫漫火光中跳动,光芒互映,雪峰冰壁、湛蓝夜空都被映照得姹紫嫣红。浓淡各异的红光在夜空、雪峰与天湖中瞬息变幻,绚丽而妖异。

    众人都被吓呆了,瞠目结舌地站着,木楞楞地仰头望着那数百道火柱红光。

    又是震天动地的一声爆响,整个天湖仿佛迸炸开来,所有水浪都朝天倾倒,化做蒙蒙雨丝洒落,但到了半空便被漫漫火光蒸得踪影全无。天湖突然干涸了近半,千万道火光如火蛇乱舞。

    众人此时才惊声狂呼,朝着四周溃散狂奔,任由那鼓乐声如何发疯似的狂奏,也不敢再回头望上一眼。

    无数红衣人朝着拓拔野狂奔而来,错肩飞掠,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满脸惊怖狂乱,不住地叫道:“赤炎神发怒啦!赤炎神发怒啦!”人流汹涌,朝着四侧山路汇集奔涌。

    拓拔野呆呆地望着那万千冲天火光,如红龙怒舞,周身突然冷如冰窖,一阵难以形容的恐怖之意袭上心头――赤炎山既然已经开始喷发,难道纤纤已经被投入这火山口中了么?

    刹那间惊惧如狂,咽喉仿佛被无形巨力扼住一般,朝后踉跄退了几步,猛地一把揪住错身飞奔的一个红衣汉子,厉声喝问道:“纤纤呢!纤纤在哪里!”

    他惊怒恐惧之下,俊脸都已扭曲变形,在这熊熊火光以及绚幻彩光的映衬下,狰狞恐怖如恶魔。那汉子被他单手提在半空,手脚乱舞,骇得面色青白,哭道:“什么纤纤?我不知道!”

    拓拔野一怔,喝道:“你们用来做祭礼的那个姑娘呢?现在在哪里?”那汉子指着那白玉台,颤声道:“在祭台上!在那祭台上!”

    拓拔野耳中轰然一声,蓦地一阵狂喜,喃喃道:“还来得及!”将他随手丢开,猛地提气飞掠,御风疾行。心中突然明白,这赤炎山还未真正爆发,之所以冲起这么多火焰,多半和这几千红衣人适才抛入的东西有关。那些东西想来便是用以激发火山岩浆的紫火冰晶。这些火族呆子被烈碧光晟和吴回所骗,投入紫火冰晶还不自知。

    人潮汹涌,川流不息。

    天湖接连不断地迸炸,巨浪冲天,火焰吞吐,淼淼碧水顷刻间化为滔滔火海。尖叫声、哭喊声、爆炸声、水浪声不绝于耳,与那急促密集的鼓乐声嘈杂交织,震得每人直欲发狂。

    拓拔野闪电般凌空飞掠,终于跃上了那白玉楼台。数百卫士齐声呼喝,潮水般涌来,刀光戈影,在火光映照下,纷乱刺眼。

    拓拔野大吼道:“滚开!”呛然声中,断剑倏地出鞘,“呼”地一声,一道三丈余长的翠绿色的光芒急电横斩。

    冲在最前的二十余名卫士只觉眼前绿光耀眼,猛地顿住,然后在那震天噪声之中听见一声“哧”轻响,突然觉得自己腰部一阵冰凉,低头望去,看见自己突然朝上飞起,而自己的下半身却还站在原地,鲜血象那火光一样冲天喷涌,断裂的肠子在半空中悠扬舒张。

    嘶声狂吼中,温热的鲜血喷溅入他们的眼睛和口中,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尝到自己鲜血的味道。

    拓拔野怒吼声中,碧光电舞,剑气冲天。

    惨叫迭声,鲜血激涌飞溅,断头残肢接连不断地高高抛起,落入浪水与火海之中。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经没有丝毫怜悯之意,只有一个念头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救出纤纤!挡我者死!

    血肉飞溅,尸身横舞,火族卫士肝胆欲裂,终于彻底崩溃,狂呼逃散。

    此时天湖中火光冲天吞吐,水浪却越来越低。片刻间,偌大的天湖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干涸的湖底水分迅速蒸发,土地以极快的速度龟裂开来。

    四周雪峰上的冰雪急剧融化,滚滚雪水如瀑布一般飞泻,将朝上奔逃的火族兵士毫不留情地冲卷下来。

    拓拔野在那狭长的白玉台上狂吼飞奔,一颗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远远地看见那个青铜案,看见青铜案上的那个水晶玉匣。吴回围绕着那玉匣,在熊熊火光中梦魇般地绕行。

    道道火龙在四周冲天飞舞,艳红色的光芒将白玉台的栏杆映照成淡淡的红色,从他身旁两侧急速后掠。两旁的大汉闭着双眼,满脸惊怖地敲打着巨鼓,乐手们那变调而嘶哑的乐声和着滔滔风声从他耳旁呼啸卷过。

    热火与狂风扑面而来,汗水从他额头上滚滚流下。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距离那水晶玉匣越来越近了,他的心狂猛地跳跃着。倏然之间,他的耳中听不见任何声音,红色天地瞬间寂然无声。

    火光在四周无声地跳跃着,两旁的大汉寂静地奋力敲打巨鼓,只有自己的心跳如此猛烈,“怦!怦!怦!”一下接着一下急剧撞击着,整个赤炎山仿佛在随着他心跳的节奏剧烈震动。

    突然,两道人影从左右两翼扑闪而来,白光晃动,两道凌冽无匹的真气朝着他电斩而下。

    就在这时,远处吴回突然飘舞衣袖,朝着那水晶玉匣射出一道眩目红光!

    “轰”的一声巨响,那水晶玉匣翻转飞起,在漫天火光中悠扬地划过一道弧线,朝着天湖中心那巨大的漩涡落去!

    拓拔野惊怒交集,狂吼道:“纤纤!”断剑以轰天炸地之势卷起怒爆碧光,猛然劈斩!

    “当”的脆响声中,那两人朝后疾退。拓拔野气血翻涌,硬生生腾空纵跃,不顾一切御气飞掠,眼见那水晶玉匣缓慢而悠扬的翻转,朝着湖心火光一点点坠去,心中惊怖焦狂,几将窒息。

    那两人喝道:“哪里走!”交错飞起,白光漫天飞舞,滔滔真气仿佛大网将他周身罩住。

    当是时,听见有人叫道:“住手!”一道红影从众人头顶疾掠而过,闪电般直冲吴回而去。白发如银,红须飘飞,正是火神祝融。两条矫龙似的红光从他掌心怒舞飞扬,迤俪穿梭,向那半空翻飞的水晶玉匣卷去。

    吴回的阴阳火正尺“呼呼”旋转,蓦地闪起两道迅猛红光,犹如快刀一般朝着祝融的真气带怒斫而出。

    “轰”的一声巨响,光芒耀眼,四道红光一齐崩散。

    吴回身形闪舞,火正尺卷起千万道赤光,犹如开屏孔雀,翔天凤凰,滔滔真气巨浪滂湃,刹那间将火神祝融呼啸卷缠。

    拓拔野惊怒欲狂,周身真气汹涌奔流,瞬息毕集双臂,双手挥剑,吼道:“春雷诀!”青光爆舞,一道翠绿色的气旋从剑锋上陡然飞旋盘舞,轰然脱剑飞出,“呜呜”旋转着破入那二人的白光气网。

    “蓬――”几声闷响,那道碧绿气旋在白光中突然爆炸开来!无数碎刃漫天飞舞,鲜血翻飞,那二人惨叫一声,朝着两旁跌飞翻落,掉入漫漫火海之中。

    水晶玉匣慢慢地转动,朝着湖心徐徐坠落。在隐没于冲天火焰那一刹那,拓拔野清晰地看见,纤纤安详地躺于水晶玉匣中,俏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犹自沉睡,美梦甜酣。

    突然间,他想起了当年在古浪屿上的无数个夜晚,她侧躺身旁,紧抱着自己甜蜜沉睡,小脸上也满是这样温柔而惬意的笑容。他仿佛听见她格格的笑声,看见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趴在他的身上,大眼一眨一眨地笑道:“拓拔大哥,我又梦见你啦!”

    刹那间他仿佛被雷电劈中,嘶声大吼道:“纤纤!”不知从哪里来的超人力量,竟如弩箭一般冲天射起,高高地越过激战中的祝融与吴回,踏空飞翔,朝着湖心不顾一切地飞去。

    水晶玉匣在鼓乐声中韵律地转动,慢慢地、慢慢地没入冲天火柱,朝着那纵横六丈的红黑色漩涡悠扬坠落。

    热气扑面炙烤,火焰疯狂跳跃,水晶玉匣终于掉入那漩涡之中,瞬间无影无踪。

    拓拔野狂吼声中,如矫龙腾空入海,穿越漫天红苗,猛地冲入那深不见底的火山口中!

    四周一片漆黑。烈烟石背靠着冰冷光滑的玄冰铁壁坐着,听着蚩尤在黑暗中怒吼狂呼,心中又是疼痛又是悲凉。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赤炎大牢的密室中将近半个时辰了,蚩尤始终怒狮般地不住狂吼,苗刀飞舞,在黑暗之中焦躁地奋力砍斫,暗室中闪起一道又一道耀眼的绿光。轰然巨响声中,他嘶哑的吼声与浊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一道碧光闪起,她忽然看见蚩尤狂乱惊怒的眼睛,就如同一只陷阱中的受伤的困兽,绝望、悲怒而恐惧。

    烈烟石心中陡然一震,一向桀骜不驯、剽悍无畏的蚩尤,竟然也会如此恐惧么?一路行来,屡有困境,但他向来遇挫不馁,在逆境之中更为顽强好胜,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失控与无措,竟似乎快要崩溃一般。

    那脆弱而悲伤的神情,令她心里一阵悸动,刹那之间泛起汹涌的柔情,直想将他紧紧地揽在怀中。

    而这时,心突然开始剧烈地抽痛,经脉中的情火迅猛跳跃,那瞬间肆虐蔓延的干渴烧灼的痛楚令她忍不住低声呻吟。蓦地,她想起在沉香木亭中师父所说的话来。

    “孩子,为了你,为了火族的神圣尊严,为了火族一百零六城的百姓,我要将你的心永远锁上……”

    那一刻,在距离蚩尤二十丈外的沉香木亭中,一颗玛瑙玉锁已将她的心扉紧紧锁闭。那道九尺红墙、二十丈草坡,注定将是她此生此世永远无法超越的距离。从今往后,当她触动心弦,心房跳跃扩张之时,心锁便会紧紧地箍制收缩,让她疼痛得无法呼吸。

    她站起身来,扶着冰冷的玄冰铁墙,热泪倏地滑过脸颊,心剧烈地抽疼,赤霞仙子淡淡的言语仿佛犹在耳边回旋。

    “有一天,这个心锁会自然消失。你的心将如磐石,不会再有丝毫疼痛。因为那时你已将他完全忘记。”

    碧绿的刀光接连闪起,蚩尤的身影如挺拔虬松,稍纵即逝。

    有一天,她真的将再不能记起这个少年么?真的将忘记这短暂而大悲大喜的日子?忘记万丈云层中的刹那牵手?忘记宣山火海中的缠绵温柔?忘记清冷峰上,她张开眼时看到的那张惊喜的笑脸?忘记那酸甜苦辣的痛苦与欢愉?……

    她的心剧烈而迅猛地抽疼,但这回不是来自心锁,而是来自她悸动的内心。全身颤抖,泪水一大颗一大颗地滴落,她怎么能将他忘记呵!这第一个肆无忌惮地闯入她心室的男人,桀骜、狂野,甚至连她的心事都没有察觉。

    是他给她冰封的心带来四月的暖风,给她惊雷,给她暴雨,给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咸涩泪水,给她强烈而鲜明的五味。在他之前,她的世界是沉寂的黑与白。但是,终有一天她要遗忘眼前的、过去的一切,相逢对面不相识……忽然之间,她倒希望这撕心裂肺的痛楚能永生永世地继续下去。

    碧绿的刀芒纵横飞舞,蚩尤嘶哑的吼声在她耳中洇散,麻痒而疼痛。

    在这黑暗的斗室之中,她和蚩尤不过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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