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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七彩圣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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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士昭雪、乱臣贼子伏诛的好戏。”

    蚩尤听得云里雾中,他素来相信拓拔野的判断力,当下大声呼叫太阳乌。烈烟石心中微微一动,刹那之间,也明白了这匣七彩土所代表的全部意义。但是心中仍然有些许怀疑。

    太阳乌在风雨之中突然转向,欢声鸣叫,穿透蒙蒙雨幕,朝着西北阳虚城方向全速翱翔。

    太阳乌顺风飞翔,速度极快。不到小半时辰,三人七鸟便已飞到了阳虚城外。

    雨势转小,但放眼望去,仍是天地苍茫,烟雨蒙蒙。黝黑的阳虚山蹲距于黑暗之中,城里火光寥落,星星点点,欢呼之声却是震耳欲聋。

    城外十八路大军密集包围,偃旗息鼓,一片死寂。遥遥俯瞰,火光跳跃,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哀戚沉重。

    拓拔野吐了口气,微笑道:“妙极!咱们赶上了。”太阳乌长啼声中,纷纷越过阳虚城高峻雄伟的城墙,再一次冲入这土族圣城之中。

    城中军士听见嗷嗷怪叫,纷纷仰头。见这七只怪物鸟横空飞掠,纷纷叫骂:“稀泥奶奶的,不想活了么?”“姥姥的,宰了他们给那逆贼陪葬!”

    但是黄帝宫中一片寂静,无人理会这去而复返的不速之客。既然没有命令,城中军士也只管叫骂,不敢动手挑衅。

    太阳乌在阳虚城上空盘旋飞舞,拓拔野三人居高临下,瞧得分明。黄帝宫的悬空平台上,香柱焚烧,烟雾袅袅。众土族长老围着那紫鳞木箱团团环坐,白驼、武罗仙子与黄龙真神坐在木箱两侧。外围是百余个侍卫,持枪伫立。人人面色肃穆凝重,似乎都在等待重要时刻。

    这悬空平台乃是土族长老会通知重要法令与决议的地方,眼下众长老、圣女、真神毕集,自是为了惩处姬远玄。

    通往密室的甬道口外,两个身高九尺的刀斧手,赤膊提刀,昂然而立。脸上以红血涂成狞恶可怖的鬼脸。显然,他们便是即将对姬远玄行刑的刽子手。

    蚩尤皱眉道:“姬小子还没出来么?乌贼,你说的好戏又在哪里?”拓拔野微笑道:“只要姬公子一出来,好戏自然就开场了。”

    过了片刻,黄帝宫中突然有人长声叫道:“逆贼姬远玄已到!”众长老纷纷转头,城中军士骚动沸腾,纷纷狂呼呐喊:“杀了这逆贼!杀了这逆贼!”

    拓拔野三人屏息观望,只见甬道铜门打开,姬远玄昂然而出,脸上依旧挂着镇定从容的微笑。姬修澜在他身后缓步而出,木无表情地斜步走到长老群中。两名刀斧手将姬远玄押送到众长老围坐的圆圈中央,让他面对装盛黄帝尸首的紫鳞木箱跪下。

    白驼冷冷道:“答应你的三个条件都已经实现。你现在可以认罪受死了。”起身大声道:“奸贼姬远玄,大逆不道,弑君杀父,勾结外贼,挑动内乱,罪不可赦,当凌迟处死!”

    他每说一句,众长老便轰然应诺,城中军士更是狂呼叫好。说到“凌迟处死”之时,城中欢腾如沸,两个刀斧手大步上前,便欲将姬远玄朝平台外侧拖去。

    忽听有人沉声道:“且慢!”声音如惊雷暴响,每个人的耳中都是嗡然一震。众人大凛,又听“轰!”的一声,黄帝宫平台正中的紫鳞木箱突然爆炸开来,一个人影从中飘然跃出!

    众人哗然,突然有人尖声叫道:“黄帝!是黄帝陛下!”刹那间整个阳虚城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凝聚在那人身上。

    香烟缭绕,那人金裳飘舞,负手巍然而立。脸如紫玉,长眉入鬓,络腮长须飘飘若飞,气势凛然,直如渊停岳峙。细眼微眯,含笑环顾群雄,不怒自威。

    众长老面色大变,惊喜交集,齐齐拜倒,颤声道:“拜见陛下!”城中军士目瞪口呆,慌不迭地纷纷拜倒,齐声高呼道:“拜见陛下!”这四个字平素也不知说了多少遍,虽然事起仓皇,出乎意料,但依然说得整齐划一,声浪震天动地。

    城外十八路援军瞧不见城中情景,听见这呼喊之声,又惊又喜,乱做一团。有人纵声长笑狂呼,号角纷乱,战鼓咚咚。片刻之后,才在几声尖锐号角的指挥下,一齐排山倒海地欢呼道:“拜见黄帝陛下!”

    蚩尤惊喜交集,叫道:“黄帝不是要用七彩土才能……”突然想起姬远玄给烈烟石的那一盒七彩土,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这脑袋快比得上龟蛋了!”姬远玄既然已经有七彩土,自然早就用七彩土复合了黄帝的尸体。但他是什么时候得到七彩土的呢?

    黄帝宫中形势陡变,白驼面色惨白,旋即转为激动欢悦的神色,哽咽道:“原来是陛下!实在是太……太好了!自传说陛下遇险以来,我们都心如刀绞,度年如年。大公子更是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如今得见陛下安然无恙,简直象做梦一般……”

    黄帝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不知这梦是美梦呢?还是噩梦?”白驼吃了一惊,正要说话,黄帝已经转身望着那面色苍白的姬修澜,微笑道:“修澜,脸色为什么这般难看,瞧见寡人象瞧见鬼么?”

    姬修澜目中闪过羞怒的神色,昂然抬头,冷冷道:“只是吃惊罢了。”黄帝哈哈大笑道:“吃惊?寡人也吃惊得很!想不到我亲生儿子竟会伙同奸党,勾结外贼,对我下这般毒手!”一语既出,白驼与姬修澜的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白驼面色变幻,嘿然道:“不错。姬远玄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举族上下无不震惊!”众长老也齐声应是。

    黄帝嘿然微笑,转身对着拜伏在地的姬远玄淡然道:“远玄,可有此事么?当着众长老、圣女、真神,以及这么多军士的面,你都老实说了罢。”

    姬远玄拜道:“是。儿臣不敢有丝毫隐瞒。”徐徐起身,脸上欢喜,眼圈却是通红。转身朝着黄帝宫外走去,瞧见拓拔野三人骑着太阳乌在空中盘旋,微笑示意,似乎早料到他们会返回一般。

    接着又从怀中掏出那炼神鼎,双掌黄光吞吐,将炼神鼎轻轻交错旋转,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几在同时,鼎中飞旋出一口银白色的小钟,越转越快,越变越大,飞到半空之时,已经变成一口巨钟。

    众长老脸色微变,齐声道:“清冷九钟!”

    姬远玄朗声道:“不错。这便是本族神器,丰山清冷九钟中的一口神钟。诸位想必都清楚得很,清冷钟内寒霜具有极为神奇的作用,凝结之时,可以将周围声音凝固在寒霜中。只要敲响这清冷钟,就可以将当时的声音丝毫不差地还原出来。适才在密室之内,我用‘凝霜诀’将大哥与我的谈话尽数凝固在这清冷钟寒霜里,现在就请大家听个明白。”

    姬修澜全身剧震,面色瞬间惨白。白驼见状,面色也陡然一变。

    姬远玄手指一弹,一道黄光急射清冷钟,“哐啷”清鸣,悠悠不绝。嗡然长吟中,突然响起清晰的对话声,响彻百里,了了在耳。众人凝神倾听,第一个声音赫然便是姬远玄。

    “大哥,这里再无旁人,有些话我需要与你说个明白。”

    钟声长鸣,响起姬修澜冷冷的声音:“说罢。”姬远玄沉声道:“你我太子之争时,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无不忍气退让。为的便是兄弟和睦,全族安宁。但你为什么要勾结水妖、火妖、木妖,截杀父王,作出这大逆不道的事?又为什么要栽赃嫁祸于我?”

    又听姬修澜厉声喝道:“住口!若不是你在父王面前争宠,挑拨离间,我早就是太子了!又何必和你针锋相对?何必……何必对父王作出这等事来!这一切全是由你引起!”

    众人哗然,众长老惊怒交集,纷纷朝姬修澜望去。姬修澜面色苍白得接近透明,木无表情,那双阴寒刻骨的眼睛紧紧盯着姬远玄,充满了阴森狂暴的仇恨。

    蚩尤大喜,笑道:“原来姬小子取这清冷钟竟是有这等妙用!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你也能算得出么?”

    拓拔野微笑道:“这可出乎我的意料了。”突然想起飞往清冷峰的途中,姬远玄怅然所说的那一句话来:“我倒希望这清冷钟永没有用着的时候。”想来在那一刻,他已经布好今日之局了。他竭力避免兄弟相残,但末了终究还是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

    姬远玄神色黯然,凌空弹指,黄光电舞,清冷钟铿然而响。钟声中,听见他的声音徐徐道:“我知道你虽然恨我,但是对父王,一定下不了这样的狠心。勾结外贼,狙杀父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还作不出来。一定是白长老挑唆你做的,是也不是?”

    姬修澜冷笑不答。

    姬远玄叹道:“大哥,你道白长老当真是为你着想么?你双手染上父王鲜血,在他手中,这就成了日后要挟你的最大的把柄。他勾结外贼,扶持你登上太子之位,不过是要将你作为傀儡罢了。倘若你敢逆拂他意,他必定会将今日之事尽数推在你的身上。到了那时,你以为土族百姓会让你这勾结外贼,弑君杀父的奸臣逆子做太子、做黄帝么?那时他可以策动长老会,轻而易举地将你废去,由他欢喜再立一个新的太子。”

    姬修澜冷冷道:“你这般挑拨离间,当我傻子么?白长老对我恩重如山,你便死了这条心罢。”

    姬远玄叹息道:“大哥,你怎地就如此冥顽不化?白长老连父王都敢谋害,日后还不敢对你下手么?这种奸恶之徒,你竟认为他对你恩重如山?”

    姬修澜森然道:“住口!白长老设计杀死父王,还不是被你所逼?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你挑拨离间,进谗陷害,坐视不理而束手待毙么?你勾结族中小人,朋比为党,白长老不得已之下,才与水族、木族、火族义士联系。今日格局,都是由你造成!”

    听到此处,众人无不大哗。四万军士沸沸扬扬,有人叫道:“杀了白驼、姬修澜这两大逆贼!”登时有数千人跟着起哄,既而全城兵士雷鸣般地齐声大吼。长矛长戈的杆柄整齐划一地跺在地上,形成富有节奏的呐喊。城外十八路援兵也齐声呼喊,交相呼应。

    拓拔野、蚩尤三人骑乘太阳乌在空中盘旋,眼见城里城外合二为一,同心同力,都是说不出的振奋欢喜。

    黄帝望着白驼与姬修澜,微笑道:“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可说么?”白驼脸色青白不定,见事已至此,索性冷笑道:“你们父子二人联手设计圈套,诬陷忠良,我又有什么可说的?”

    黄帝哈哈大笑道:“果真是卑劣无耻,无以复加。”

    姬远玄微笑道:“若不是武罗仙子看穿你们的卑劣诡计,将七彩土送到灵山之上,父王与我只怕都要被你奸贼所算。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上苍总算长眼,帮着正义之士。”

    拓拔野此时方才恍然。原来武罗仙子那夜奉长老会命令到灵山上劝降时,已将七彩土悄悄送与了姬远玄。想必那时姬远玄也已知道自己的亲信侍从中有内奸,所以绝口不提此事。故意将计就计,透露风声假称需要七彩土,借内奸之口,诱使白驼将大军调往朝歌山。然后转道丰山取清冷钟,突袭阳虚城。

    拓拔野突然想到,傍晚在光山城外,自己提出声东击西,突袭阳虚城时的情形。此刻想来,当时姬远玄早已有调虎离山、突袭阳虚城的计划。见自己与他不谋而合,便不动声色,顺水推舟。转念又想,或许姬远玄当时便是故意引导自己的思路,帮他作出这个决定也未可知。想到此处,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生出不太舒服的感觉来。

    是了,城外的十八路援军多半是他之前早已策应好的。或许当真如石三郎所言,是那叫石七郎的侍从四处奔走联系。又或许,便是武罗仙子四处召集而来。以她的身份与地位,做这事情应当易如反掌。

    倘若阳虚城防守薄弱,他便可以引领大军控制住局势。那时白驼派遣在外的诸多军队群龙无首,也只有俯首称臣。

    即便阳虚城内重兵埋伏,姬远玄也有备用之计。那便是与白驼等人周旋,故意提出与姬修澜单独面谈的条件。一方面使得姬修澜放松警惕,当他是垂死之人而将真相和盘托出,一方面以缓兵之计拖延时间,等到黄帝醒转,然后再以清冷钟将姬修澜招认的真相告知大众,使得他们众目睽睽之下无处遁形。

    拓拔野心想:“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么?白驼的计谋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还是百密一疏,被姬远玄抓着机会,瞬间翻盘。”但隐隐之中,又觉得这一切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白驼的阴谋伙同四族,环环相扣,理应没有破绽。但是相较之下,似乎姬远玄更为深谋远虑、成竹在胸,在这样的奸谋算计之中,竟然能如此镇定,部署全局。

    远远地瞧着沸腾的漫漫人海,瞧着黄帝宫中的姬远玄,拓拔野突然觉得离他们好生遥远。不知为何,心中原先那欢喜雀跃之意逐渐消散,竟转变为一种莫名的不安。

    乌云消散,雨势渐止,但那阴霾却依旧笼罩上方。身在高空,冷风吹来,彻骨侵寒。

    万里蓝空,白云如丝絮,悠然飞舞。烈烟石坐在满山烟草中,环视着这紫情花绚烂盛开的山谷。

    远处山坡上松林参差,高高的杨树交错矗立,杨花在阳光中闪闪飞舞。山坡下的那一湾幽潭,闪着粼粼波光,缤纷凉意穿透这正午暖风,与花香草香脉脉纠缠,直达她的鼻息。

    距离她三十余丈处,蚩尤与拓拔野并排枕臂躺在山坡上,口衔香草,仰望蓝天。七只火红的太阳乌在碧绿的山坡上昂首阔步,睥睨自雄。

    这就是南阳仙子与赤松子初次相逢的地方。在情火如炽的帝女桑中,南阳仙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鲜明而深切地烙印在她的心底,反复触动她那蒙尘的心弦。尤其此刻,当她静静地坐于起伏如浪的长草中,初夏的午风抚摩脸颊,她觉得自己就象深藏于阁楼的筝琴,某一天春风吹窗,拂动了绿色的颤音。

    沉睡于体内的南阳仙子的元神,在这暖风与阳光中,仿佛徐徐苏醒。当紫情花的香味丝丝沁入心脾,便引起莫名的悸动。

    但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呢?烈烟石突然瞥见蚩尤横置于胸膛上的琉璃圣火杯,错乱的记忆才瞬时鲜明起来。

    今日飞过这瑶碧山上空时,她的心里便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犹如春草突破僵硬而寒冷的大地,恣意而顽强地蔓延生长。一种恍如隔世的记忆,让她在万丈高空瞬间迷失。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南阳仙子。

    那一刻,她忘了怀中粘合如初的琉璃圣火杯,忘了赤炎城,忘了琉璃金光塔,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引力,拉拽着她往这美丽的山谷降落。

    就在她于万丈高空俯身眺望的刹那,琉璃圣火杯突然从她怀中坠落。他们从阳虚城飞来,归心似箭,却在距离赤炎城不到八百里时,被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山谷截获。

    当拓拔野与蚩尤漫山遍野寻找着圣杯,她却失魂落魄地在在这山坡上静坐。半个多时辰后,她才逐渐从那迷茫而狂乱的心绪中沉淀下来。突然想起赤霞仙子对她反复说的话:“真气如火,心如磐石。你的心却象浮冰,表层似乎坚硬,下面却是游移不定的鱼。”

    自从风伯山上那万里云层中的刹那牵手,她心中的坚冰就瞬间破裂,慢慢的,慢慢的融化开来。直到那帝女桑中,终于冰消雪融,化为汹涌澎湃的怒水春江。火族圣女所要求的“心如磐石”,距离她已经那么遥远……

    突然听见蚩尤哈哈大笑,笑声爽朗自在,她的心微微一颤,酸甜苦涩都随着这笑声一齐翻涌上来。

    赤炎城在望,她的心中却突然没有了先前的渴切与期盼,反倒升起隐隐的难过与恐惧。到了城中以后,她又将恢复为八郡主、亚圣女,而蚩尤救出纤纤之后,必定也将远去。想到此处,她便一阵锥心的刺痛。

    只听蚩尤笑道:“乌贼,你记得那白驼当时的表情么?好象吃了一嘴的臭黄鱼,却吐不出来,瞪着眼睛脸色变个不停……”

    拓拔野笑道:“我看倒象极了那年你逮着的变色鲶鱼怪,眼珠也是一般地凸出来。”两人哈哈大笑。

    蚩尤恨恨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只是便宜了应龙那老贼。咱俩骨头都断了几根,那老贼倒好,不但平安无事,还加封一等。”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黄帝刚柔并济,分而治之。镇压了白驼叛党,人心惶惶,倘若大肆清算,那不是又要天下大乱么?那应龙厉害得紧,想要将他擒住也不是易事,倒不如安抚来得省心。”

    蚩尤嘿然道:“我瞧多半是姬小子的主意。这么一来,那应龙老贼还不对他感恩戴德么?这老贼号称黄龙真神,居然一点骨气也没有,真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语气中满是鄙夷之意。

    原来那日阳虚城中,黄帝突然复活,姬远玄以清冷钟召揭白驼与姬修澜的罪行,瞬间扭转形势,兵不血刃,成功平叛。为了稳定局势,免生波澜,除了对白驼等首恶严惩之外,对于其他从犯,黄帝一概采取怀柔手段,既往不咎。即便是姬修澜,姬远玄也以“受奸人挑唆,非其本愿”为由,代之求情。黄帝便也顺水推舟,只将他软禁起来。

    那应龙乃是大荒十神之一,武功法术之高,不在黄帝之下,是以黄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他是局外之人。应龙乃是识时务之人,当下便与白驼乱党划清界限。当白驼绝望中想要借助法器逃离时,被他闪电般打断双腿,并废断其周身经脉,以示对黄帝的忠诚。

    白驼乱党见应龙尚且如此,登时也争先落井下石,大数诸位首恶的罪行。一时间众人纷纷做迷途羔羊如梦初醒状,群情激愤,痛心疾首。

    专门起草法案的黄长老棰胸顿足,悔不当初;痛哭流涕之余,更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列举白驼等人罪状,洋洋洒洒成万言书。土族历年冤假错案一时昭雪,大至弑君谋臣,中至贪赃枉法,小至鸡鸣狗盗,原来幕后所有阴谋指使都是白驼。

    众人恍然大悟,义愤填膺,纷纷唾面怒骂,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沉冤既雪,君臣共欢。第二日白驼部署在朝歌山的大军赶回,见此情状也纷纷倒戈。便连围守在灵山脚下的王亥等数万大军也闻讯归降。白驼叛党至此被完全镇压。

    拓拔野三人也因协力平叛,而被引为土族贵宾。黄帝父子盛情邀请三人盘桓数日,并请族中名医为二人疗伤。

    但不知为何,姬远玄那诚挚而明朗的笑容,似乎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令拓拔野心中有些异样的不安。于是便以火族事态紧急,无暇逗留为由,翌日午后带着七彩土飞离阳虚城,径直往赤炎城而来。

    到了瑶碧山上空时,琉璃圣火杯从烈烟石怀中坠落,拓拔野三人只得降落山谷,四处寻找圣杯。搜寻半晌,方在那水潭中找到。当下索性在这山谷中稍做休息。

    拓拔野两人谈了片刻,见太阳已过中天,一齐跳将起来。拓拔野朗声道:“八郡主,走罢。咱们也歇得差不多啦。”烈烟石怔怔地凝视着蚩尤,碧眼幽然,苍白的脸上满是奇异的潮红。蚩尤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低声皱眉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她中暑了么?”

    拓拔野大觉好笑,低声悠然道:“中暑?是了,我瞧多半是你小子的十日鸟热气太盛,比这毒日头更厉害的缘故。”蚩尤见他神情,知道他多半在胡说八道,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当堂堂火族八郡主是豆腐么?她又冷又硬,比北海的冰石厉害得多了。”声音极响,一字不漏地传到烈烟石的耳中去,登时将她震醒。

    烈烟石眼眶一红,心中酸苦:“原来在你心中,我还是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刺痛难抑,起身淡淡道:“走罢。”

    蚩尤嘿然而笑,径自朝太阳乌叫道:“鸟兄,走罢!”拓拔野摇头微笑,心道:“这鱿鱼简直是个海蚌壳,不撬不开。”他素来怜香惜玉,对女人极是心软,见此情状,不由对烈烟石大起同情之心。

    烈烟石刚要转身,突然周身一震,心中猛地有一种强烈而奇怪的感觉,令她狂喜而又恐惧。霍然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红影从瑶碧山北面山谷冲天而起,在阳光下闪过眩目的光芒。

    那道人影在半空中突然顿住,似乎朝她望来。阳光刺眼,她看见那人穿着破旧的乌金长衫,蓬头乱须,仿佛乞丐一般。但那满脸玩世不恭的神情却好生熟悉……那人讶异地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朝着东南赤炎城的方向闪电飞去。

    烈烟石低吟一声,胸口如遭重击,脑中瞬间一片混沌。体内的南阳仙子元神倏地剧烈震动起来,耳边突然响起无数的声音,仿佛许多笑声、说话声、哭声交缠于狂风中,蓦然穿耳而过。天旋地转,阳光耀眼,登时人事不知。

    拓拔野、蚩尤见她怔怔地凝望着自己二人身后的天空,双颊嫣红,目中闪过迷茫狂乱、恐惧狂喜的神情,突然直直朝后倒去,都是大吃一惊。疾冲上前将她扶起,仰头望天,碧空澄净,白云悠扬,哪有什么异状?

    拓拔野心下诧异,忖道:“难道听了鱿鱼适才这句话,竟然气得昏倒了么?”却听蚩尤喃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敢情当真中暑了。”

    两人为她输气调息,大吃一惊,她体内的南阳元神跳跃震动,极为兴奋,原本调入奇经八脉的情火与三昧紫火真气,又重新在经络之间乱窜起来。当下凝神替她调息理气。

    过了片刻,烈烟石悠悠醒转,却满脸迷茫,丝毫记不得发生了什么。见蚩尤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心中蓦地一阵难过,起身淡然道:“走罢。”

    三人骑乘太阳乌,朝东南而飞。赤炎城越来越近,蚩尤想到即将救出纤纤,心中极是激动,但又有些许莫名的紧张畏怯。

    前方是一条狭长的山谷,两壁黄土红岩,树木茂密。由西南折返东南,绕成一个弯曲的弧线。烈烟石淡淡道:“过了这红黄裂谷,就是本族境内了。距离赤炎城不过六百里。”拓拔野与蚩尤俱大喜。

    当是时,突听红黄裂谷中传来凄厉的兽吼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暖风吹来,满是腥臭之气,如浊浪阵阵扑面,令人烦恶欲呕。

    又听“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从西南面狭长的山谷中传来,宛如钱塘大潮,奔腾将至。众太阳乌极是兴奋,盘旋缭绕,嗷嗷乱叫。拓拔野凛然道:“看来又有许多兽群来了。”

    大荒中倘有大量不同族种的兽群一齐狂奔,通常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有极大的自然灾害。其二,有惨烈的战事发生。将近赤炎城,突然听见万兽齐奔的蹄掌声,三人不由均生不祥寒意。当下缓缓降落在裂谷北面的山坡上,察看究竟。

    狂风卷舞,腥臭逼人。满山的树木倾摇摆舞,长草起伏如浪。三人站在山坡上,向下眺望,隐隐觉得万兽狂奔的强烈的震动,经由脚下山坡传导体内,心跳如狂,血液也仿佛随着那狂猛的节奏汹涌流动起来。

    吼声震天,蹄声越响。南侧山谷突然冒起滚滚烟尘,一大群狮虎、角鹿、羚羊等野兽混杂着惊嘶狂奔。

    “蓬”地飞出几十株断木,枝叶纷飞。百余只巨大的兕象龙兽猛冲而出。长鼻甩舞,将断树与中小型猛兽不断地重重抛出,尖利的兕角上还残留着皮毛血肉。紧接着成千上万的兕象龙兽汹涌冲出,无数的野兽被它们抛撞在两侧的山石上,血肉迸飞。

    兕象龙兽群怒吼狂奔,每一只龙兽上,都骑坐了一个恶丑巨汉,秃头黄毛,阔嘴獠牙。赤身裸体,尾部都有一条斑斓豹尾,身上也有淡淡的豹纹,只有私处挂了一个红部囊,或是系了几张绿叶。奔行之时,绿叶翻动,长尾起伏,极为丑怪。

    豹形巨汉嘶声狂叫,嘶哑难听,似乎在欢呼,又象在怒吼。手持巨型弯弓,箭如长矛,“嗖嗖”怒飞,将兕象龙兽抛摔出的猛兽陡然穿透。矛箭在空中染血呜呜飞舞,突然盘旋转折,回到众豹人手中。豹人身后,龙兽背臀上,横堆了许多动物尸首,显是一路劫掠所得。

    烟土滚滚,万余豹人族龙兽骑兵如怒海狂浪,从山谷中呼啸穿行,朝着东南方向狂奔而来。

    烈烟石面色雪白,冷冷道:“这些都南荒豹人,被赤帝限定生活在南荒林原,今日竟敢越境闯入。”

    其时大荒,除了金木水火土五大族外,也有诸多蛮族,或臣服五族,或游离境外。这南荒豹人族便是极为凶残剽悍的蛮族,善于御使猛兽,以兕象龙兽为坐骑,曾经纵横南荒,所向披靡。也是火族的一大边患。一百多年前被赤帝打得大败,又惨遭火族“烈火将军”烈十苗的灭族屠戮,几乎一蹶不振,彻底臣服。隶属南荒林原部,由现下的火族“火蛇将军”统领,一向不敢异动,不知为何,今日竟敢大张旗鼓,越境肆虐。

    突听号角呜呜怪响,“霍霍”之声大作,豹人怪叫声中,无数矛箭破空怒射而来。豹人族龙兽骑兵已经发现了盘旋于上空的七鸟三人。

    蚩尤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当我们是这些牛羊马鹿,任你宰割吗?”呼啸声中御鸟俯冲而下。太阳乌见猎心喜,嗷嗷怪叫纷纷闪电扑击。拓拔野心中也不由起了少年顽性,这些豹人族骑兵气焰凶狂,教训教训也好。当下也与烈烟石御鸟俯冲而去。

    青光爆舞,矛箭纷纷断折,冲天激撞。太阳乌巨翅横扫,炎风红光如飓风卷席。兕象龙兽悲吼声中,被巨翼狂风拍得翻飞而起,无数豹人咿呀怪叫着摔落在地,被万兽蹄掌踩得肚破肠烂,登时殒命。

    蚩尤纵声长啸,苗刀碧光怒放,横扫千军。鲜血激射喷舞,溅得两壁红岩黄土斑点血红。

    龙兽悲嘶,豹人惨叫。当他哈哈大笑着御鸟冲天飞去时,豹人族骑兵已经乱做一团。狭长的山谷中,最前的骑兵突然纷纷被斩成两段,断头龙兽朝前狂奔十余丈,撞在两壁山谷,颓然倒地,血柱从断口喷涌不息。

    巨尸堆积,血流成河。轰然连震,惊吼怒叫,龙兽骑兵相继撞在一处。无数豹人被撞得朝前抛出,飞到半空时正好被后面怒射的如雨矛箭穿透,流星般飞舞,纷纷钉在远处岩壁上,悬挂摇摆。

    烈烟石打从见着这豹人族骑兵的一刻起,心中就突然有些不祥之感。心想:豹人族千里辗转,自西南穿绕红黄裂谷,奔向东南方,其目的地必是赤炎城无疑!难道赤炎城发生了什么变故么?心念一动,俯身探手,猛地抓起一个豹人,与拓拔野、蚩尤一道冲天飞去。

    太阳乌嗷嗷欢鸣,盘旋绕舞,冲上高空。如雨矛箭呼呼追射,到了半空纷纷掉落。豹人族惊叫怒骂了半晌,无计可施,只好移开前方尸体,继续奔行赶路。但气焰已大为收敛。

    蚩尤、拓拔野哈哈大笑,心情畅快。见烈烟石用手掐住那豹人,用奇怪的蛮语冷冷逼问,那豹人哑哑乱叫,极是凶悍。

    烈烟石脸色突然微变,目中闪过疑虑之色,猛地松手,将那豹人丢下万丈高空。转头望着拓拔野二人,淡淡道:“这蛮子说,是烈碧光晟让他们赶往赤炎城的。除了豹人族外,还有南荒八支蛮族,也都在近日调兵赶往赤炎城。”

    拓拔野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齐齐闪过一个念头:赤炎城必有大变!心中大凛,当下刻不容缓,骑乘太阳乌朝赤炎城急速飞去。

    太阳乌穿行极快,刹那间将下方的豹人族远远地抛在后头。

    飞到距离赤炎城三百里的凌暝山时,突然瞧见数以千计的百姓在火族骑兵两翼护送下,朝着东北凤尾城方向缓缓撤离。人群绵延数里,老弱妇孺占了大半,俱都张皇忧惧,心事重重。

    三人心中更加惊疑更甚,当下盘旋俯冲,想向火族骑兵盘问究竟。

    山谷中众人听见太阳乌嗷嗷叫声,纷纷抬头上望。火族骑兵勒马盘旋,认出鸟上骑坐的烈烟石,登时面色大变。一个卫官厉声喝道:“是叛贼烈烟石!她果然来了!”一声令下,箭石纷纷怒射而上。

    烈烟石又惊又怒,驾鸟俯冲而下,势如狂风,箭矢辟易。太阳乌嗷嗷怒啼,巨翅横扫,立时将那卫官连人带兽一齐拍飞,重重地摔在十余丈的草地上。那卫官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正要逃跑,太阳乌擦身飞过,狂风凛冽,登时又一跤坐倒。烈烟石探手一抓,拎住他的衣领直冲蓝天。

    风声呼啸,那卫官只往下看了一眼,立时便魂飞魄散,闭起眼睛全身打颤。

    烈烟石淡淡道:“我现在问你话,你回答时只要有一个字是假的,我就将你丢下去。”烈烟石的脾气在火族乃是出了名的外冷内爆,那卫官早有耳闻,闭眼颤声道:“小的不敢。”

    烈烟石道:“谁说我是叛贼?”语气森冷,卫官牙齿格格乱撞,道:“烈长老说八郡主、烈候爷和祝火神交结汤谷叛党和龙族妖贼,又和雷老妖勾结,盗走了琉璃圣火杯。乃是……乃是本族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

    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心中大凛:“烈碧光晟果然阴狠,终于还是抢先动手了!”原以为烈碧光晟尚不至于怀疑烈炎与烈烟石,即便怀疑,也不会这么快下手。纤纤可以暂时由烈炎保护。但是,现下烈炎身为阶下囚,纤纤岂不是大为危险么?

    “是了!”拓拔野低呼一声,陡然醒悟——既然土族白驼乱党与烈碧光晟等人也有勾结,自然早有人将烈烟石与自己、蚩尤一道相助姬远玄,取得七彩土的情形透露于烈碧光晟。以他的老谋深算,当然可以猜测出他们取七彩土所为何事,所以才抢先动手,阻止他们将复合的圣火杯送回赤炎城!

    烈烟石冷冷道:“赤炎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将这些百姓带往哪里去?”卫官道:“火正仙……啊,不,吴火神两日前观测星象地理,测算出明日凌晨子时,赤炎山将会苏醒喷发。长老会说赤炎神震怒,乃是因为族中叛贼勾结外人,盗窃走圣杯。因此……因此烈长老决定由吴火神举办祭神大典,将那盗走圣杯的处女纤纤作为祭奠圣山火神的祭品,投入赤炎山口……”

    “什么!”拓拔野与蚩尤齐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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