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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三寸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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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三寸美人

    拓拔野笑道:“可是如此说来,这灵山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呀?”

    洛姬雅道:“山上各种花草植物都有,自然就引来各种昆虫动物了。这些虫子怪兽里,偏偏绝大多数又都是极为凶暴的毒物。倘若寻常人一不小心上了这灵山,不到片刻钟,就连骨头也剩不下一根呢。尤其到了夜里,所有的毒物都要出来活动,一脚踏下,至少要踩着五六条蛇、七八只蝎子。”她那沙甜悦耳的声音说到这凶险恐怖之事就显得格外欢快高扬。

    真珠脸色雪白,咬唇道:“那我们这般上山,岂不是危险得很么?”

    洛姬雅瞟了她一眼,格格笑得花枝乱颤,道:“好妹子,若是怕踩着蛇蝎,便让这两位哥哥抱你罢。”

    六侯爷咳嗽一声道:“如此凶险之事,本侯是万死莫辞了。”

    真珠飞红了脸,心中却是依旧害怕不已。

    拓拔野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放心罢,流沙仙子若没有必定把握又怎敢带我们上山?”真珠被他这般在耳畔吹气低语,登时一颤,浑身酥软,双颊滚烫。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但心中迷乱欢喜,早已将害怕之意忘得一干二净。

    六侯爷心下发酸,摇头叹道:“能不认输么?拓拔磁石一句话,竟可抵挡万千毒物。”

    四人穿过一片矮矮的树林,将土族大军远远地抛在身后。数万大军虽然将灵山围住,但距离山脚仍有五里的距离,不敢过于靠近。

    太阳已经西落,天色昏暗。眼见灵山雄伟高峭,耸然天半,已在咫尺之遥,只需再过一片树林,便可到灵山脚下。

    晚风微凉,虫声密集,四人忽然听见风中传来低低的话语声,透过前方的树林,隐隐约约看见点点火光。

    六侯爷奇道:“难道山脚下还有土族军队么?”洛姬雅甜声笑道:“他们哪敢到这山下?这山下都是等着灵山十巫看病的人。”

    拓拔野讶然道:“灵山十巫?是了,《大荒经》上说灵山十巫是伏羲十指所化,很有些神力。”

    洛姬雅道:“对啦。那十个讨厌鬼便是这灵山的守护神,天天在这山上赖着不走。山上的花草全由他们霸着,谁也不许碰上一碰。这十个讨厌鬼又贪心得很,灵山上没有的药草,他们也变着法儿想弄到手。所以就想出了个不要脸的法子,在山脚下开诊看病。”

    六侯爷奇道:“看病?”

    洛姬雅哼了一声道:“可不是么?那十个讨厌鬼自以为是天下医术最高之人,又精通草药,就在山脚下搭了个破棚子看病。凡是前来问诊的,必须缴纳灵山上所没有的草药一株。然后由他们根据病情、病因以及病人身份,定出最后要给多少株奇异药草。倘若少了一株,他们也决计不医。”

    六侯爷笑道:“这倒有趣得紧。倘若那病人所要服用的药草偏生也是罕见之物呢?”洛姬雅冷笑道:“那十个怪物只管出药方,不管配药。若要配药,便要与他们交换等量的罕见药草。否则你就是得了药方,也是照样没治。”

    拓拔野皱眉道:“天下哪有那么多罕见药草?来这看病的人岂不是大多都不得医救么?”

    洛姬雅道:“那还用说么?不过那十个讨厌鬼说得也有道理。天下奇珍药草是至宝之物,相比之下,人命又值几何?岂能为了贫贱的人命平白浪费了珍稀药草?”这歪理由她说来,竟是振振有辞。

    拓拔野啼笑皆非,心道:“是了。在这妖女心里,人命确实比草芥还要不如。”

    说话间,四人已经穿林过河,来到灵山脚下。暮色中灵山迫面而来,气势高峻,仿佛时刻要倾压倒下。山脚下一道高三丈的粗壮荆棘林沿绕山势,迤俪蔓延,将山里山外隔离开来。

    山脚下的平地上,数百个帐篷星罗棋布,篝火熊熊,无数的人影在火光下拉长拉短,变幻不定。

    风中满是花香与青草的气息,偶尔夹杂着说不出的腥臭之味。相较之下,篝火之上翻转的烤肉所散发的肉香,倒没有那么浓郁。

    山脚东南方,那道荆棘林拱成一个圆门,此刻圆门已经被一道荆棘挡住。圆门之外,是一个极为简陋的草棚,其中放了一张圆木,权充桌子。两个圆石放在旁边。此外再无一物。

    想来这便是洛姬雅所说的灵山十巫用来看病的“破棚子”,这三字倒果然十分恰当,拓拔野触目莞尔。

    草棚南侧此刻竟排了一条五六百人的长队,蜿蜿蜒蜒,一直排到距离他们十余丈的地方。每人手中都拿了个牌子,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拓拔野四人缓缓前行,四下扫望。洛姬雅道:“这里全是等着看病的人啦。那十个讨厌鬼夜里休息,只有白天才各抽出半个时辰看病。所以他们便住在山下,领了牌号,在这排队候着呢。”

    拓拔野看山下众人,多半面黄肌瘦,满脸倦容,还有一些躺在帐篷中奄奄一息。即便坐在篝火旁的众人也是面无表情,呆呆地坐着发愣,彼此之间绝少谈笑。偶有说话,也是泪光泫然,甚至相抱痛哭。心下不由恻然。

    经过那数百人的长队时,突然窜出几个贼头贼脑的汉子,探头道:“喂,要牌子么?”

    六侯爷讶然道:“什么牌子?”

    一个三角眼大汉瞪眼道:“这还有说?当然是看病的牌子啦!”从怀中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木牌,上面写了两个奇怪的字,瞧起来倒是与旁边排队众人手中的牌子相似。

    六侯爷笑道:“多谢了。”伸手去拿。

    那三角眼汉子猛地退后,骂道:“稀泥奶奶的,你当老子是你爹哪?平白无故送给你?”

    另外几个汉子哈哈笑道:“稀泥奶奶,哪儿来的榆木脑袋。”

    拓拔野心下分明,这几个汉子必是专门倒卖这牌子生财的了。当下故意道:“这牌子是几号的?开的什么价?”

    三角眼嘿嘿道:“这位公子,这牌子是第二十七号,明日正午过后,不消半个时辰,就可轮着了。价格好说。”伸出一个手掌在拓拔野面前晃了晃。

    拓拔野笑道:“五棵药草么?”三角眼呸了一声道:“我要那破草作甚?稀泥奶奶的,编草鞋么?自然是黄金了,五百两黄金。”

    六侯爷笑骂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不是明摆着抢么?”

    三角眼斜睨他一眼,冷笑道:“你的命不值这钱么?”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牌子,在手心里拍得“啪啪”乱响道:“这个便宜,只要五两黄金。不过你得排到五日后的下午。若是那十位祖宗心情不好,看了一半突然又不看了,只怕还要拖到七八天后。到时不知你还有气没?”

    拓拔野指着那排队的众人道:“那他们呢?”

    三角眼冷笑道:“你别瞧他们排得靠前,手上的号最早都要到明日黄昏。前四十个牌子,都在爷爷我这呢!”

    指着远处几个华丽的帐篷,道:“那不,今日来了不少贵族长老,都从我这买了牌子。明日一大早,最先轮到的是他们。”

    三角眼嘿嘿笑道:“五百两黄金你还嫌贵?今日午后来的那位公子,出手阔绰得很,二话不说就是一千两黄金,结果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轮上他啦。这钱财乃身外之物,命都没了,还要钱财干吗?”

    洛姬雅早听得不耐,侧过身,对着那三角眼嫣然笑道:“这位大哥说的是,黄金比起性命来算得了什么?”

    三角眼见她甜如苹果,美若春花,早已神魂飘荡,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色咪咪地直吞口水。突然惨叫一声,将手中的牌子丢了出去,双手刹那间变得黑肿,“扑”的一声,十指仿佛香蕉般剥裂开来,一路翻卷。血肉紫黑,簌簌掉落。片刻间双手只剩下青紫色的骨头。

    六侯爷哈哈笑道:“这黄金拿得烫手么?”

    三角眼汉子嘶声惨叫,众人纷纷瞧来,无不骇然。

    洛姬雅甜笑道:“这位大哥,明日中午之前,你全身皮肉都会脓肿掉落,正午一过,便会变成一具骷髅骨啦。所以还是快快去排队罢。”突然蹙眉叹息道:“哎呀,险些忘了,明日正午之前的牌子你都卖给别人啦。” 啧啧长叹,不胜同情。

    真珠看得害怕,别过头去。

    拓拔野虽觉洛姬雅手段毒辣,但这群牌贩子在旁人性命攸关时敲诈勒索,太过可恨,因此倒也觉得心下大快。

    三角眼满地打滚,发出杀猪似的哀嚎声。

    那几个牌贩子瞧得面色大变,见势不妙转身便逃。

    洛姬雅冷笑道:“你们既有这么多牌子,那便好好地看上一回病罢。”十指轻弹,那几个大汉齐齐发出惨叫声,皮肉腐烂,焦骨毕现,倒在地上疼得直欲晕去。

    众人大快,虽然疾病在身,但脸上均露出难得的笑容来。

    一群黄衣大汉挥舞长刀从远处冲来,大呼小叫道:“稀泥奶奶的,到灵山来捣乱么!”洛姬雅格格娇笑,脆声道:“不错,仙子我就是来此捣乱的!山上的十个妖精听好了,大荒第一毒神流沙仙子与神农弟子大荒第一药神拓拔野,来找你们的麻烦啦!”

    那歧兽急速扑翅,在“那七那七”的噪声中飞也似的穿过迎面冲来的众黄衣大汉,朝山上奔去。错身刹那,众黄衣大汉纷纷惨呼摔落。

    白龙鹿欢声长嘶,穷追不舍。

    拓拔野哈哈大笑,心中却大为诧异:“神农弟子大荒第一药神?这妖女怎地知道我与神农的关系?”

    那歧兽笨拙而迅速地拍翅飞奔,刹那间便与白龙鹿一前一后高高地越过那荆棘林,朝灵山上狂奔而去。

    不一会儿,四人已经奔上山腰。回头望去,天蓝如海,明月初升,山下篝火淡淡闪烁,无数人小如蚂蚁,正仰头眺望。

    风声呼啸,浓郁的花香与草木气息仿佛一阵阵气浪迎面拍来。密林绿郁,枝桠横斜,黑影闪烁,树叶霍霍扑来,仿佛随时要抽打在脸上。

    洛姬雅仰头吹号,玉兕角一反诡异凄迷之音,格外嘹亮激越,隐隐夹带金石之声。号角声在山谷回荡,铿然不绝。

    真珠想起洛姬雅所说山上多毒虫怪兽,心下害怕,闭上眼,朝拓拔野怀中缩去。拓拔野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骑着白龙鹿上玉屏山寻找青帝的情景。情景仿佛,人物全非,不知此次在这灵山之上,又会遇见怎样的人物呢?

    心中又想:“这妖女何以知道我与神帝的关系?她来这灵山上既是采集三百六十种奇毒,又何以公然向那灵山十巫挑衅?”

    微觉困惑,隐隐觉得洛姬雅此行远不如之前所说的那般简单,似乎还有其他隐秘的原因,但一时无法猜透。

    六侯爷喃喃道:“这山上冷清得很,哪有什么怪兽毒虫?”竟似颇为失望。

    真珠睁眼嗔道:“侯爷你!……”说不出话来,脸却又红了。大着胆子四下扫望,但见树影飞掠,明月穿梭,右侧山谷中林海起伏,白雾缭绕,空灵寂远,宛如仙境。哪有丝毫毒兽身影?心下稍安。

    忽听六侯爷惊声叫道:“真珠,你右边是什么?”

    真珠骇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朝左后方别过头,钻入拓拔野怀中去。耳旁听到六侯爷哈哈大笑声,才知道是他故意吓唬自己。又羞又恼,突然想起自己紧紧依偎在拓拔野怀中,更是低呼一声,芳心剧撞,俏脸红透。想要离开,却浑身酥软,再也动弹不得。

    六侯爷突然拍了自己一耳光,大呼后悔:“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做坏人,却便宜了这小子。”

    拓拔野哂然不语,见真珠那柔若无骨的香软娇躯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睫毛颤动,仿佛想看却不敢看自己,心中大起怜惜之意。

    想起在雷泽城中六侯爷所说的那一番话,这美人鱼羞怯若此,只为了能与自己见面,竟不顾双足剧痛,远离东海,来到这陌生的大荒,龙潭虎穴都默默相随,情致绵绵若此,不由怦然心动,双臂微微一紧。

    他一时心软,这般搂去,登时又将此前硬下心肠的诸多努力化为泡影。

    真珠“嘤咛”一声,欢喜甜蜜,意乱情迷,连呼吸都似已停顿,仿佛全身都被他搂成寸寸飞絮,滚烫似火,柔软如绵,深深地将头埋入他的臂弯。不知为何,晶莹的泪珠突然滑过滚烫的脸盘。一个多月来的诸种困苦委屈,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

    拓拔野没有察觉,听那号角声回荡在耳,又不自禁地想起雨师妾来。不知此时此刻她身在何处?与她聚少离多,相处时间之长竟还不及这怀中人鱼。心中怅惘。

    六侯爷又惊声叫道:“那是什么?”

    真珠“扑哧”一笑,涩然道:“侯爷你又骗我啦!”却听白龙鹿突地兴奋嘶吼,洛姬雅号角声陡然高越破空。

    拓拔野沉声道:“真珠,这回他没骗你。”

    真珠心中“咯噔”一响,面色雪白,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摒住呼吸,紧紧地闭起眼睛不敢睁开来。四周突然响起一阵阵奇异的叫声,嘈杂刺耳。

    夜风吹在她的后颈上凉飕飕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舔她一般,登时寒毛直竖,险些叫出声来。

    白龙鹿嘶吼之声越来越大,风声呼啸,漫山遍野都传出鬼哭狼嚎似的怪声。真珠心中砰砰乱跳,双手紧紧地抱住拓拔野,忍不住想要看个究竟。当下悄悄地转过头,缓缓地睁开眼睛,一颗心险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眼睛方甫睁开,就看见一双惨绿色的眼睛在咫尺之距,阴森森地瞪着她,登时尖声惊叫,迅速扭转过头,重新深深地藏入拓拔野的怀中。

    拓拔野温暖的手掌抚在她的背心,微笑道:“别怕。”

    那热力透过后背暖洋洋地传达全身,将阴森寒意消除殆尽。再听到他的话语,真珠惊骇的心情立时平定下来,双靥绯红,忽然忖道:“我这般胆小没用,可要让他瞧不起了。”心里一阵刺痛,咬咬牙,定下心来,又回头望去。

    一望之下,心中发毛,全身战抖,险些便要晕厥过去。但终于忍住恐惧,睁大双眼,勇敢地四下扫望。

    月光从浓密的树桠枝叶间筛落,斑斑点点地照在这山林中。树影倒掠,错身而过的树上挂满了各种毒蛇,盘蜷勾绕,曲身弹吐。在雪白的月光下,鲜艳斑斓,随着洛姬雅玉兕角的节奏摇摆起舞,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树梢上爬满了各种见所未见的虫子,荧光闪闪,仿佛道道流星从眼前急速滑过。嘈杂的声音不断拍打着耳膜。

    突然一只彩色的巨大蜘蛛拖着银线迎面扑来,绒毛黑脚眼看便要撞上脸容,她尖声惊呼,却听拓拔野微笑道:“放心罢,他们碰不着你。”

    那大彩蛛在距离她数寸之距时突然顿住,一道绿光霍然闪动,仿佛透明的无形光墙将它挡住。蜘蛛“啪”的一声砸扁迸裂,绿浆横飞,贴着眼前的无形光墙朝斜后方飞撞而去。

    原来是拓拔野的护体真气形成光罩,将她保护其中。真珠心下大定,虽然仍颇为害怕,但已大为从容。

    眼花缭乱,无数古怪的虫豸接连不断地从层叠的树影与横亘的树枝上抛落撞来,砸在浅绿色的真气护罩上,发出“仆仆”闷响,崩爆开来。花花绿绿的浆血洇散在气罩上,流淌滑落。

    真珠上山之后,心中害怕,始终不敢认真打量,此刻凝神定睛,才将这灵山夜色瞧得分明。但越看越是害怕,越看越是心惊。

    在东海碧波中生活了十几年,从未想过世上竟有这样的景色、这样的天地。美丽、诡异而又凶险,仿佛一个仲夏的深海梦魇。

    他们在山腰的密林中飞驰。漫山遍野荧光跳跃,宛如无数眼睛,在黑暗中诡异地闪烁,与夜空上疏淡的星星相比,它们仿佛才是这深山暗夜的主角。山天交接处,彩色光晕忽明忽暗,时有眩光冲天而起。山谷里各种嘶吼、嚎叫声此起彼伏,随着光晕的节奏跌宕起伏。

    夜空中无数黑影纵横闪舞,高翔俯冲。蓦然一双巨大的翅膀横空掠过,登时将天幕完全遮挡。

    两旁树林幽森黑暗,憧憧黑影之中碧光闪烁,不断有凶暴的吼声激荡在耳旁。树上除了那数不尽的毒蛇与虫子之外,还有许多怪鸟在枝叶之间交错飞行。无数翅膀震动的嘈杂声与那歧兽的“那七那七”声相互交织激荡。

    前方树木扑面而来,黑影飞舞。时有猛兽的身影横冲而过。白龙鹿嘶吼若狂,飞也似的奔驰。

    草地茂密,落叶厚积。蹄声如织,残叶翻飞,沙沙之声颇为动听。玉兕角号声激越,无数毒蛇虫子、以及不知名的猛兽如潮水般朝两旁翻涌,让出道来。

    洛姬雅与六侯爷骑在那歧兽上,在左前方飞奔。

    号角声敲星震月,满山回荡。洛姬雅的万千长辫在风中飘荡,黄裳翩翩起伏,仿佛这月夜深山的精灵。

    真珠心中突然一阵羡慕:“流沙仙子好美呢。又这么勇敢。虽然有时让人害怕,但是又叫人忍不住喜欢她。我这般胆小没用,比起她是大大不如了。倘若我有她的一半本事,拓拔城主会不会喜欢我多一些呢?”突然双颊滚烫,忖道:“我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收敛心神,朝前望去。

    拓拔野一路凝神扫望,心中惊讶不下真珠。这灵山上果然遍地都是毒虫猛兽,大多皆为见所未见的怪物,蛰伏暗黑丛林之中,虎视眈眈。若无洛姬雅的玉兕角,想要在这山上平安而行,确是极难。

    突听洛姬雅脆声道:“老妖精,躲在里面不敢见仙子么?”话音未落,前面树林突然穷尽,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眼前豁然一亮。

    月光朗朗,一棵合围十余丈的巨树弯曲盘绕,破云而去。巨大的银白色叶子簇簇环合,密密交织,在月色中浑然一体,宛如冰雪玉柱。

    山谷中奇花异草,各色缤纷。仿佛绮丽织锦,铺绵百里。诸多见所未见的树木参差林立,仿佛无数体态婀娜的美人,在月光中婆娑起舞,摇曳生姿。

    远处雾霭迷蒙,一条雪练似的瀑布飞泻而下,水声哗哗。这山谷空幽寂静,仿佛世外仙境。适才轰雷似的怪吼都听不见了,丑怪的毒兽也踪迹全无。

    树下花间,蝴蝶翩翩回旋,梅花鹿、雪羚羊、斑马等优雅驯良的灵兽纷纷回头,耳廓转动,怔怔地盯着这四个不速之客。当白龙鹿跳踉着嘶吼起来,众灵兽登时惊嘶奔逃,瞬间无影无踪。

    洛姬雅跃下那歧兽,手指转动玉兕角,朝那银色巨树翩然走去。

    忽听一个甜美的声音娇滴滴地道:“臭丫头,又是你么?适才在山下大呼小叫的,倒也罢了。到了这美丽谷,竟然也这般大杀风景地叫唤,真讨厌!”

    拓拔野心想:“原来这叫美丽谷?虽然风景不错,但这般直白的名字倒少见得很。”心下莞尔。

    洛姬雅呸了一声道:“不要脸的老妖精,这般矫情虚假的地方,也配得上美丽二字么?羞也羞死了!”

    另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叫道:“臭丫头,你天天和毒蛇臭虫做伴,岂能体会这美丽的真谛?”

    那娇滴滴的声音突然惊咦道:“哎哟,好俊的两个小子。那女孩也美得紧呢。臭丫头,你从哪里找了他们来的?”

    洛姬雅格格笑道:“老不要脸的妖精,瞧见俊小子,春心荡漾了么?”

    那银铃似的声音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喜欢俊小子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了?”那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姐姐,我喜欢左边那一个。这回你可别跟我抢啦!”

    拓拔野心道:“是说我么?”突觉眼前一花,耳边听见那娇滴滴的声音道:“哎哟,这么看越发俊啦!”

    只见一只蝴蝶在眼前盘旋飞舞,蝴蝶上竟站了一个不盈三寸的女子,穿着透明白纱,那雪白晶莹的身体娇小曼妙,小小的脸容娇美绝伦,每一处都近乎完美的精致,若非只有三寸大小,必定颠倒众生。

    蝴蝶翩翩,那女子到他鼻尖前数寸处,凝视着他笑道:“可惜嘴稍稍小了些,鼻尖也不够尖挺,否则便是巫真见过的最俊的男子啦。”

    拓拔野笑道:“多谢仙子夸奖。”那女子巫真捂住嘴惊叫道:“哎哟,声音好生动听!又要加上几分呢!”

    却听那银铃似的声音在六侯爷处响起:“这个也俊得紧,只是一双眼睛忒不老实。”突然格格笑将起来,道:“我的胸脯很美么?怎地你的眼睛老瞄着它不放?”

    拓拔野扭头望去,却见六侯爷的面前也有一只蝴蝶翩然飞舞。那蝴蝶上也立了一个三寸美女,玲珑浮凸,美艳撩人。

    六侯爷笑道:“倘若你的胸脯再放大五十倍,那便是天下最为完美的胸脯了。”那女子大喜,笑道:“真的么?”

    却听洛姬雅格格笑道:“是不是最完美的胸脯那可难说得紧,不过一定是天下最老的胸脯。侯爷,这个老妖精巫姑可已经好几百岁啦!”

    那两个三寸美人大怒,齐齐娇叱道:“臭丫头,住口!”

    洛姬雅悠然道:“都几百岁年纪了,每天还这般装嫩,花呀草呀在脸上乱抹。瞧见俊俏的后生,便要死乞白咧地和人调情。可惜怎么打情骂俏都没用啦,谁让你们是这么小的老怪物呢?”

    这几句话由她天真无邪地讲来,更是恶毒难忍。

    那两个三寸美人登时大怒,蝴蝶翩然飞起,双双夹击洛姬雅,指尖曲弹,两道彩光电射而出。

    洛姬雅早有防备,身影一闪,已经飘到数丈开外。彩光卷舞,她原先站立之处突然裂开,长出一株美丽的花树,刹那间高达两丈,枝叶茂密,红花怒放。

    两道彩光霍然倒卷,在空中吞吐飘忽。

    洛姬雅冷笑道:“老妖精,你们这点本事奈何得了仙子么?哼,这般生气,小心要长出皱纹啦。”

    那两个三寸美人“啊”的一声,连忙摸了摸额头,笑道:“是了,我们可不能象上回那样中你这臭丫头的圈套啦。一丝皱纹要用一千滴四季露水,加九十九种春夜花蕾才能消除,才不生气呢。”

    巫真道:“臭丫头,你那年到灵山上胡闹,若不是瞧在那些药草的份上,早要了你的命啦。今日又来作甚?”

    洛姬雅道:“哼,上回你们用卑鄙的法子设计套我,胜之不武。我想来想去,怎么也不服气,所以找了我的情郎一道来灵山重新比过。”

    两个三寸美人齐声道:“情郎?是谁?”

    洛姬雅飘到白龙鹿身旁,挽住拓拔野的手臂甜蜜蜜地笑道:“自然便是他啦。”巫真尖声叫道:“什么?”

    巫姑道:“妹妹,她骗你呢。你瞧那俊小子和那女娃儿骑在一起,多半是那女娃儿的情郎。”

    真珠闻言大羞,连忙道:“不是的,不是的。”

    拓拔野哈哈笑道:“仙子猜错啦。这位姑娘是我的妹子,流沙仙子才是我的情人。”他虽不知洛姬雅为何一再激怒这两个三寸美人,但既答应与洛姬雅一道来此,自然得与她默契配合了。

    真珠虽知并非如此,但不知为何,听到拓拔野说自己是他的妹子,心中登时疼如针刺,呼吸不畅,俏脸黯然下来。

    洛姬雅笑靥如花,将头靠在拓拔野的身上笑道:“听见了么?老妖精,我的情郎乃是当今大荒赫赫有名的第一药神、神帝嫡传弟子拓拔野!”

    巫姑、巫真面色微变,将信将疑地盯着拓拔野。

    洛姬雅格格道:“你们自夸是大荒第一药神,可是比起我的情郎来,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啦。”

    巫姑、巫真齐声道:“臭丫头,我们自然是大荒第一药神!”洛姬雅冷笑道:“是不是药神,比上一比就知道啦。”

    巫真冷笑道:“臭丫头,凭什么要和你比?”

    洛姬雅悠然道:“量你们也不敢。既然不敢,那仙子我就下山啦。三日之内,大荒中人就都知道,什么‘灵山十巫’原来是‘灵山十龟’,一听见‘药神拓拔野’的名字,就吓得缩头不敢出来。”

    巫姑大怒道:“臭丫头,比就比,你当这俊小子当真能赢了我们么?想要和我们灵山十巫比试,那便照着规矩来,否则你们就得在这山上喂毒蛇啦。”

    洛姬雅拍手道:“好,照老规矩。咱们比上五次,每次由双方确定赌注。五次中谁胜了三次,那便赢了。”

    巫真抢道:“妙得很,只怕臭丫头你拿不出赌注呢!”

    洛姬雅嫣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水晶石瓶,玲珑剔透,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玉葱似的指尖轻轻的将盖子旋开,一股异香登时扑鼻而来。巫真、巫姑眼中一亮,惊喜对望,失声道:“西海蓝泥!”

    洛姬雅得意道:“不错。这是正宗的西海海底蓝泥,我还在里面加入了三两的赤炎城瑶草花蜜和三两的南山不老松果,以及九十九种驻颜药草。只要抹上一次,所有的皱纹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比起你们研磨的那些驻容药物不知强了几千百倍!”

    巫真闭着眼睛,嗅闻那风中浓郁的异香,喃喃道:“姐姐,这臭丫头没有骗我们,里面加了瑶草花蜜和不老松果,决计错不了。”

    蝴蝶飞舞,巫姑刚刚飞近想要瞧个究竟,洛姬雅便立时将水晶石瓶盖紧,藏入怀中,笑道:“怎么?想要抢么?”

    巫姑两人对望一眼,摸了摸脸颜,齐声道:“好!我们便要这个了!臭丫头,你想要什么?”

    拓拔野和六侯爷三人听这三个女子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终于猜出了个大概。想来流沙仙子当年到此与灵山十巫比试,输了之后心中不服,恰好遇着拓拔野,又不知如何知道了他与神帝的瓜葛,因此便设法让他陪同到此雪耻来了。

    拓拔野心道:“这妖女定然是要三百六十种奇毒了。不知他们要比试什么?怎么比法?”

    果听洛姬雅道:“上回你们以卑鄙的法子取胜,骗走了仙子一百零七种罕见的奇毒。这次我要变本加厉地取回来。若是我赢了,那便要我从这灵山上随意挑选三百六十种药草。”

    巫姑怒道:“三百六十种药草?臭丫头,你的胃口倒不小。”看了看巫真,两人哼了一声道:“臭丫头,你要的数目太多,我们做不了主。倘若你的其他四种赌注能让我们八位哥哥动心,莫说三百六十种,三千六百种又有何妨?”

    洛姬雅笑吟吟地道:“量你们也作不了主。我的赌注自然都是稀罕宝贝。但却不知那八个老妖精给不给得出本仙子要的东西了。”

    巫姑、巫真齐齐哼了一声,道:“天下又有几样东西是灵山上没有的?”转身对拓拔野与六侯爷眉花眼笑道:“俊小子,随我们来罢。”

    巫姑巫真立在蝴蝶上,翩翩飘舞,朝那巨大的银叶树飞去。拓拔野四人跟随其后。

    拓拔野见洛姬雅苹果脸上满是得意欢喜之色,忍不住传音道:“仙子,你说我是大荒第一药神,倘若他们当真要与我比试,那岂不是立时露馅么?”

    洛姬雅嫣然传音道:“好情郎,你莫担心。待会儿只需照着我说的话去做便成啦。”

    拓拔野见她胸有成竹,想她此次必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心中略宽。且他素来胆大,对这“药神之争”也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对这大荒中人尽皆敬畏的神秘的灵山十巫颇感好奇,想要看看除了这巫姑与巫真之外,究竟还有怎样的人物。

    月色凉如水,花香浮作风。

    几人骑着灵兽,随着翩翩彩蝶在奇花异树之间穿行,那些远远站着的雪羚羊、梅花鹿,瞧见白龙鹿奔来,立时又转身奔逃,到更远处停下,怯生生地回头观望。

    那棵巨树参天摩云,抬头望去,明月被银白色的叶子遮蔽,荧光互照,光晕粲然,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是叶子,哪个是明月。

    微风吹来,银光眩舞,仿佛满树冰雪摇落。

    巫姑巫真的彩蝶飞到树前,上下回旋。突然闪起一道艳丽的七彩光芒,“仆仆”轻响,那巨树的树皮迸裂开来,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巫姑巫真道:“进来罢。”蝴蝶飘飞,没入那树洞之中。

    众人微觉诧异,洛姬雅笑道:“这十个老树精自然是躲在树里啦。走罢。”驾御着那歧兽昂首而入。

    六侯爷硬着头皮苦笑道:“我堂堂龙六竟然钻进树里,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那不是从龙变成了虫子么?”

    拓拔野哈哈而笑,心中对那树洞中的世界倒是充满了好奇。抱紧真珠,轻拍白龙鹿的脖颈进入洞中。

    刚一进入树洞,眼前陡然一亮,竟已置身在另一世界。

    身后依旧是那一棵巨大的银叶树,只是周遭的一切都已变了。

    四周都是合围十余丈的苍郁古木,重重叠叠,荫盖遮天。只有些须月光从浓密的枝叶间淌落,星星点点地洒落在潮湿的草地上。树林中一片死寂,除了山风刮过时呼啸的林涛。

    前方乃是万丈悬崖,湛蓝色的夜空,星辰寥落,冷风彻骨。站在崖边向远处眺望,天地苍茫,依稀可以看见十余里外,土族大军驻扎处那点点篝火的微光。对面,隔着五六十丈的茫茫白雾,乃是一道宽达百丈的滔滔瀑布。轰隆的水声激荡在山谷中,仿佛脚下的山壁也在震动。

    蝴蝶眩舞,巫姑、巫真在那蝴蝶之上,似乎随时要被山风卷走。巫真娇滴滴地叫道:“花子!”

    话音未落,众人身后的树林中便响起沙沙的声音。回头望去,真珠立时失声低叫。只见一条合围七八丈的绿色巨蛇从幽暗的树林中缓缓游出,从众人中间穿过,笔直地朝着对面的瀑布横空游去。

    那绿色巨蛇韵律地摆舞身体,横空穿过空茫雾霭,钻入滔滔瀑布。然后突然绷直身体,俨然成了巨大的独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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