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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雷泽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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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雷泽惊变

    重归大荒之后,又见雨师妾,刹那间方知情之所重乃在其身。虽然仍不忍伤纤纤之心,但对于情感所属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了。

    眼下面对真珠,虽有爱怜之意,但心下明白,这爱怜之意仍然远非刻骨铭心、生死难忘的情感。而真珠对自己的绵绵情意,来得突然,多半是少女春情而已。假以时日,遇见他人,便自然能这朦胧初恋逐渐淡忘。

    当下微微一笑,传音道:“侯爷这般不顾龙神责罚,千里迢迢地赶来,该不会也是为了我吧?”

    六侯爷笑道:“小子,你当我是兔子爷么?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自然是为了真珠才来的。你小子若是对人不好,我就要乘虚而入了。”他与拓拔野相交之后,也学得了蚩尤这句骂语,说起来极为过瘾。

    忽听蚩尤低喝一声,全身一震,猛地跳将起来。众人大喜,纷纷上前,只有纤纤犹豫了刹那,站在人群之外。

    蚩尤呼了一口长气,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好生痛快!”猛地转头望向纤纤,强自按捺五味心绪,急道:“纤纤,那妖女对你下了什么蛊虫?”

    众人大奇,纤纤也是一片迷糊,摇头道:“什么妖女?什么蛊虫?”蚩尤一愣,登时恍然,拍案恨恨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又被这妖女骗了!”但心中却是大惑不解,倘若晏紫苏并未给纤纤下蛊,又何以知道纤纤的行踪?

    拓拔野心中一动,适才为蚩尤输导真气时,察觉到心腔内有某异物蠕动,沉声道:“蚩尤,你遇见什么妖女了?你心中那怪物又是什么东西?”

    众人隐隐觉得不妥,纷纷凝神注视蚩尤。

    蚩尤面上微微一红,将两日来所遇之事一一道来。但某些细节,比如为晏紫苏吸吮疗伤、同床共枕等事便略过不提。众人听得眉头大皱,都颇觉怪异,成猴子更是啧啧有声,连连称奇。听到那妖女竟是九尾狐时,六侯爷与柳浪都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辛九姑与纤纤相见之后,便听她说了被人诬指的委屈,一直心中愤愤,此刻听蚩尤说道火神为本族圣物追拿九尾狐,直觉使然,登时叫道:“一定是这个妖狐化成纤纤,盗走圣杯,栽赃陷害!”

    众人听得纳闷,讶然道:“栽赃纤纤?”拓拔野苦笑着将纤纤如何遭遇桃木姥姥,如何受托前往雷神府,又如何在前往昆仑山的途中被火族阻截,指告盗走圣杯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蚩尤心中大震,又是愤怒又是后悔。早知那妖狐盗走圣杯,栽赃纤纤,自己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她截下,取回圣杯。想到火神被自己数次阻碍,最后又中了妖狐狡计,心中更是惭愧,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将圣杯夺回。

    这时房门轻扣,响起烈侯爷的声音:“烈炎有事求见。”众人面面相觑,拓拔野点头道:“来得正好。请他进来吧。”

    班照二人疾步上前打开房门。

    烈炎面色凝重,掩上门环顾众人道:“适才得到雷神府内本族卧底的秘报,纤纤姑娘那日敬献的确实是本族圣器琉璃圣火杯!”

    众人大惊,倘若如蚩尤所说,九尾狐身上携带了圣杯,为火神追缉,那么纤纤此前受托敬献的又怎么可能是圣杯?

    辛九姑厉声道:“休要含血喷人!”

    烈侯爷摇头道:“烈某也很愿意相信纤纤姑娘,但是这消息却是由雷神爱妾宁姬那里探得。据称此次各城敬献的礼物全在雷神府秘库之内,秘库钥匙除了雷神之外,只有宁姬才有。”

    拓拔野不动声色,道:“米长老有什么打算?”

    烈炎道:“米长老已经派遣信使传令屯压边境的战神军团连夜进兵,明日庆典上当庭对质之后,便要血洗雷泽城,抢回圣杯。纤纤姑娘也要押解赤炎城听候发落。”众人面色大变。

    六侯爷笑道:“这是火族的军机要秘,侯爷怎地随便与我们透露?”

    烈炎沉声道:“我来找各位,便是因为我也相信琉璃圣火杯决计不是纤纤姑娘盗走的。雷神为人光明磊落,也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事来。这中间必然有某种误会。倘若在明日雷府寿庆之前,不能将此事弄得水落石出,不但纤纤姑娘性命难保,木族、火族之间,只怕还会有一场战祸浩劫。”

    众人不料他会说出这番话,面面相觑。脸色都大为缓和,但心中的疑虑却更加浓重。

    拓拔野微笑道:“多谢侯爷。我们也正好有些趣事想说给侯爷听。”当下又将蚩尤所说复述一遍。他口齿伶俐,说起来更加清晰明了。

    烈炎耸然动容,沉声道:“我师父刚正稳重,倘若他说这圣杯是九尾狐盗走,决计错不了。”

    成猴子吐舌道:“他奶奶的,这妖狐好大的胆子,连琉璃圣火杯也敢偷!”

    柳浪突然转身走向御风之狼,拔出他口中的破布,道:“狼兄,若换了是你,敢从火神镇守的金刚塔上偷走琉璃圣火杯么?”

    御风之狼喘了口气,苦着脸道:“我就算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哪。”柳浪回身道:“是了,天下第一盗不敢偷、也无法偷出的东西,这九尾狐为什么胆敢、而且竟能偷盗出来呢?大家不觉得有趣么?”

    成猴子笑道:“他奶奶的,这小子连老子的指南针都偷不走,自然不敢偷圣杯了。”话音未落,已被辛九姑一个巴掌打了个趔趄。

    御风之狼成名已久,素以胆大包天,神出鬼没着称,虽然此次阴沟翻船,大意之下乐极生悲,被成猴子抓住,但终究是作不得数。以他的通天本领,尚且不敢、不能从金刚塔盗走圣杯,旁人自然更不可能。

    众人心有戚戚,皱眉不语。

    柳浪道:“此事瞧来错综复杂,好象一团乱麻无从下手。其实无论多么难解的麻团,都有头尾两端,以及几个至为关键的结。只要抓着这最重要的头绪,耐心抽离难解之结,就能一清二楚。这事自然也不例外。”

    柳浪虽然好色无行,声名狼籍,但智计多端,又是饱经风雨的老江湖,纵然以拓拔野之绝顶聪明,论到阴谋诡计也是远远不如。众人听他发言剖析,都纷纷凝神倾听。

    拓拔野沉吟道:“柳军师,以你之见,此事的头尾两端是什么?”

    柳浪道:“头端是为什么有人要偷窃这琉璃圣火杯?尾端是琉璃圣火杯失窃之后,究竟有怎样的后果?谁能得到好处?”

    在一旁的御风之狼听了,连连摇头道:“这么一个烫山芋到手,好处没有,麻烦倒是不断。”

    众人尽皆点头,只有成猴子笑道:“他奶奶的,这等宝物就算是只拿过片刻,那也是过瘾得紧。”被辛九姑一瞪,悻悻住口。

    烈炎叹道:“但是后果却非常严重。圣火杯一失,琉璃金光塔永不能开启,赤帝纵然御鬼通神,也无法从塔中出来。”顿了顿道:“而且随时有战祸掀起。”

    拓拔野心中一动,自己藏于内心深处的忧虑怀疑越发明晰强烈起来,道:“柳军师,那么此事几个难解的结又是什么?”

    柳浪道:“此事疑点甚多,最为让我大惑不解的却是这三个死结。其一,赤炎城固若金汤,金刚塔守备森严,塔下又有大荒十神之一的火神坐镇,那盗贼是如何将圣杯顺利盗走的?”

    拓拔野点头道:“柳军师说得是,以金刚塔的守备和火神祝融的本领,普天之下只怕谁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盗出来。”烈炎缓缓道:“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蚩尤沉默不语,晏紫苏虽然机狡百变,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摆脱火神盗走圣杯,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柳浪道:“其二,圣女在八郡主原心法作用下说道,确实将受桃木姥姥所托,将那极似琉璃圣火杯的‘长生杯’送抵雷神府,并且雷神等人见了都声称乃是长生杯。这么说来,至少六七日前,圣杯已经被圣女送到雷神府。但是,圣法师这几日又分明见到祝融元神分体捉拿九尾狐,并且一口咬定那圣杯便在九尾狐腰间乾坤袋中。火神的眼力想来也不致谬误若此。”

    他望着大家,悠然道:“如此一来,两个琉璃圣火杯必定有一个是假的。也必定有某些人说了假话。”

    辛九姑怒道:“柳色鬼,难道你怀疑圣女说的是假话么?”柳浪咳了一声道:“圣女在原心法作用下,定然不可能说假话……”

    辛九姑不依不饶,厉声道:“那你就是说圣女若没有受原心法操纵,就要说假话了?”

    众人见她爱护纤纤,胡搅蛮缠,都不禁莞尔。

    柳浪肚内暗骂,苦笑道:“圣女怎么会说假话?但是,有时一个人说的虽然并非是假话,可话里却也并非都是真实之事。”辛九姑怒道:“那你就是说圣女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柳浪尴尬道:“圣女心地纯良,稍不留神,被奸险之徒蒙蔽也是有的。”御风之狼连连点头道:“被小人算计,阴沟翻船之事刚刚便有一件。”

    拓拔野见离题越远,笑道:“九姑息怒。柳军师,以你来看,究竟哪个琉璃圣火杯是真?”

    柳浪道:“这个……属下不敢胡乱断言。但倘若圣女所献的圣杯是真,就有第三个怪结:桃木姥姥为什么要将琉璃圣火杯献给雷神?雷神见了琉璃圣火杯为什么声称是长生杯,并且大大咧咧地收了下来?”

    众人沉吟不语,卜算子皱眉道:“木族青帝之争已到极剧之时,难道雷神当真是想打击火族,抬高自己在族内的威望么?”

    烈炎摇头道:“雷神素来光明磊落,虽然是本族劲敌,但想来也不致做这窃人圣物之事。”

    拓拔野脑中飞转,原来混沌一片的层层迷雾已经逐渐消散开来。刹那之间,隐隐猜到大概。越想心中越是惊惧,片刻间冷汗涔涔,内裳透湿。原想开口,但此事牵涉甚大,眼下毫无证据,纯属直觉推测,冒昧公布只怕不利反弊。

    转头扫望众人,烈炎目中忧虑、沉默不语,似乎想到某事,但终究不敢作出决断。柳浪则目光闪烁,瞧他神态,只怕也已有了六七成把握。但他老奸巨滑,自然不肯冒失揣测。

    忽听御风之狼道:“倘若我说出点看法,你们能放我走么?”众人心中一动,这小子乃是大荒第一盗,对于这偷盗的伎俩与心理实是最有心得,说不定由他眼中看来,当真能发现关键之处也未可知。

    六侯爷笑道:“若你说得有理,我便将这袋里的宝贝全送了给你。”

    御风之狼大喜道:“多谢六侯爷了!柳军师,你说的什么头尾两端、什么死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要从金刚塔盗走圣杯决计没有可能。除非有内奸。”

    众人哗然。

    烈炎怫然道:“决计不可能!金刚塔守卫森严,圣匣钥匙又由烈长老封存体内,即使有内奸也决计盗不走!”御风之狼点头道:“有火神在,确实不可能。但火神倘若不在呢?”

    烈炎皱眉道:“火神不在?”摇头道:“一直到圣杯失窃为止,火神始终在金刚塔下,未曾离开一步。”

    御风之狼道:“那么,火神被囚禁之后呢?”

    众人大惑不解,成猴子“咦”了一声,道:“是了!如果圣杯是在火神被囚禁之后盗走的呢?”御风之狼拍手道:“正是此意!”

    众人大震,哥澜椎道:“难道那圣杯当时并未真正丢失,只是内奸使诈么?”

    烈炎缓缓摇头道:“决不可能!那夜烈长老与祝火神以及几个长老、将军一道例行检查,圣匣之内确实空无一物。想要逃过这许多高手的法眼,万万没有可能。”

    御风之狼沉吟半晌,又道:“倘若那圣杯根本就不在圣匣中呢?”众人失声道:“什么?”

    烈炎脸上神色大变,怔怔了半晌,霍然一拍桌子厉声道:“更无可能!那圣杯乃是由烈长老亲自封入圣匣后,移交到金刚塔的。难道你的意思竟是烈长老是内奸么?”

    烈碧光晟在火族内极富威望,法术神功都有惊人造诣,虽然极少卖弄,但人称绝不在火神祝融与战神刑天之下。年仅四十,便以稳重智谋受众人推重而当上大长老。他在烈家之中更有极高威仪,烈炎自小便至为崇拜这位六叔。

    在他心中,烈碧光晟便如同赤帝与恩师祝融一般,都是神一样的人物,绝容不得任何人亵渎。当日祝融因圣杯失窃案,被许多人疑为内奸,囚禁待审,他心中坚信火神清白,这才悄然与妹妹八郡主一道出城寻找传言中偷盗走圣杯的空桑转世。眼下听御风之狼言下之意,暗指烈碧光晟大有可疑之处,心中惊讶愤怒,比之听说祝融为内奸时更盛。

    一时间气氛僵住,御风之狼也不敢说话。

    六侯爷打了个哈哈笑道:“眼下大伙儿都是猜测,说的话作不得数。烈侯爷也别往心里去啦。”

    柳浪咳了一声道:“不错。其实这两端三结,都系于那琉璃圣火杯。既然烈侯爷得到线报,说圣杯确实在雷府宁姬手中,咱们找到那宁姬,问个水落石出自然便真相大白。”

    众人面面相觑,要想混进雷府,逼问宁姬,何其困难?且不说雷府中戒备森严,高手如云,即便能闯入宁姬香闺,以宁姬之聪慧,要想问出此事来龙去脉,只怕也非易事。

    六侯爷突然咳了一声道:“此事便让我来试上一试罢。”众人见他自动请缨,都颇为诧异。

    六侯爷瞟了真珠一眼,支吾半晌,苦笑道:“那宁姬,乃是我的老相识。”众人恍然,尽皆莞尔,都觉此事大有转机。

    烈炎大喜,突又皱眉道:“雷神对宁姬极为宠爱,今晚必定在她香闺过夜,侯爷想要与她相会也不容易。”沉吟道:“是了!我今夜悄悄去拜会雷神,一来将他尽力拖住,让六侯爷有充足的时间,二来我索性当面质问雷神,弄清原委。”

    众人相觑,均觉烈炎这般太过冒险。

    柳浪道:“倘若他当真是幕后指使呢?”

    烈炎缓缓道:“以他素来的光明磊落,想必不致做这等事情。如果当真是雷神做了此事,我也需得设法在明日两军对战之前,将圣杯从雷府安全地取出来。”

    众人突然纷纷朝御风之狼望去。御风之狼冷汗直冒,干笑道:“你们这般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干么?”

    成猴子笑道:“这还用说么?你将功折罪的机会来啦!”

    烈炎朝拓拔野拱手道:“拓拔兄弟,此事烈某不想惊动米长老与火正仙,他们眼下已经认定雷神主使,倘若他们闯进雷府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还请拓拔兄弟与众位帮忙。”

    拓拔野微笑道:“随时听候侯爷差遣。”

    众人纷纷笑着应和,都觉颇为有趣。

    成猴子笑道:“六侯爷好大的面子,幽会旧情人,竟有这么多人帮忙。”众人大笑。烈炎喜道:“如此便一言为定!”转身望着六侯爷一揖到底,笑道:“今夜之事,还请六侯爷鼎力相助!”

    时近深夜,明月当空,照得青石板大街一片雪白。两旁高墙迤俪,树影横斜。夏虫欢鸣,远处蛙声如鼓。隐隐还可听见城中客栈传来的喧哗与笑声。

    放眼望去,民舍灯光星星点点,不少城民还在赶着准备明日的庆典。对于雷泽城,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蚩尤伏在树干枝叶之间,四下扫望。城中街道已经宵禁,路上空荡无人。对面便是雷神府的西门。铜门紧闭,两盏巨大的琉璃三昧灯高悬摇曳。

    六侯爷低声道:“从此处翻墙而入,过了一个花园和内墙,便是宁姬香闺无尘阁。”御风之狼喃喃道:“侯爷对这倒是了如指掌。”六侯爷笑道:“术业有专攻。要想捞月,岂能不知近水楼台?”

    御风之狼嘿然干笑。两人一个窃玉,一个偷香,虽非同好,却近同行,对于这熟查门径、知己知彼的道理都是心有戚戚。

    蚩尤对他们二人的谈话充耳不闻,眼绽青光,炯炯守望。突然低声道:“拓拔和烈炎进去了。”六侯爷二人一凛,抓起千里镜凝神眺望。只见西南高墙上,几道人影闪电般越过,兔起雀落,朝府中主楼径直奔去。

    墙内登时灯光四起,接连有人喝道:“是谁?”

    那几道人影答也不答,穿梭如风。立时又有人喝道:“大胆狂徒!给我拿下!”四面哨岗潮水似涌出,合围而去。

    西墙下的隐藏的十余大汉听着声响,也纷纷“呛然”拔刀,朝东边奔去。

    蚩尤低声道:“走!”三人登时利箭似的飞射而出,穿过墙头,直没花园丛林。留守于暗处的两个哨卫还未出声,便被蚩尤两记指风弹得仰天摔倒,人事不省。

    三人倏然穿梭,在花园中心的灌木丛中蹲下,凝神辨析周围的真气与气息,随时待发。

    前方沙沙作响,两个巡卫提灯走来。蚩尤乘他们走得近时,斜斜跃出,劈空两掌,那两人闷哼一声,眼看便要委顿倒地。六侯爷、御风之狼闪电般抢上,架住他们腋下,移入花丛,迅速剥下他们衣裳。

    六侯爷低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可是本侯生平第一次为男人宽衣解带。”御风之狼笑道:“难怪侯爷的手法还不如小的利索。”手影闪动,已将那巡卫身上衣服连带所有值钱之物剥得干干净净,穿戴到了自己身上。

    蚩尤自得知那九尾狐盗走圣杯,累得纤纤蒙冤以来,心中愤怒自责,对纤纤和那颇有长者之风的火神,都甚为歉疚,一直未展笑颜。只盼尽早找到琉璃圣火杯,洗刷纤纤清白。见六侯爷愁眉苦脸剥离那巡卫衣服,心下不耐,探手抓住那巡卫双脚,只一后扯,便硬生生从衣服里拔了出来。

    御风之狼瞧得目瞪口呆,六侯爷拍拍他肩膀笑道:“狼兄,瞧见了么?若你不乖乖合作,蚩尤圣法师一怒之下,便会将你的骨头从肉里这般抽将出来。”

    御风之狼见蚩尤满脸狂野桀骜的神情,心中不禁打了个寒噤。喃喃道:“我瘦得紧,浑身只有皱皮一张,还是免了吧。”

    蚩尤径自将衣服套上,挂好腰牌,道:“走罢。”提着灯笼,推着六侯爷走了出去。

    月光如水,花香袭人。花园中碧树参差,亭榭错落,小溪汩汩环绕。穿过嶙峋嶙峋假山,沿着细石小径蜿蜒而行,一路竟无巡查之人。

    远远地听见有人叫道:“狂徒大胆,竟敢擅闯雷神府!”又听见烈炎朗声道:“在下火族烈炎,与龙神太子拓拔野有要事拜见雷神。”

    一时刀兵声止,四下寂然。过了片刻,听见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烈贤侄别来无恙?快快请进罢。”那声音来自颇远的主楼,听来虽非震耳欲聋,却是清晰明了,历历在耳。

    蚩尤三人心中大定,既然雷神已在主楼,这宁姬香闺“无尘阁”便大为安全了。当下快步而行。

    走到内墙附近时,又听见有人喝道:“是谁?”墙头上出现十余哨卫,张弓搭弩。雷府之内,果然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

    蚩尤按照六侯爷先前教授,朗声道:“有金族乐师进献曲谱,雷神命我将他带到无尘阁。”

    宁姬酷爱音乐,尤喜弦音。雷神为她四下搜罗曲谱,更是人所尽知。而金族乐师素有盛誉,连日来为庆雷神寿典,已有不少金族城邦进献乐谱。

    那哨卫首领凝视蚩尤二人,觉得脸面颇生,但近日城中宾使太多,士卫抽调频繁,常有新调巡卫,是以心中也不甚介意。扫望两人腰牌,丝毫无误,点头道:“进来罢。”

    圆门开启,三人穿过内墙,在几名哨卫陪同下,朝前走去。

    绕过假山,众人眼前一亮。碧绿的草坪犹如地毯般绵延铺展,巨石点缀,花树寥落。草坪上星罗棋布许多桔黄色的琉璃灯,光晕柔和,宛如梦幻。其间一条水晶小径蜿蜒曲折,通向中央幽碧大湖。水晶路下乃是一条溪渠,水光摇曳,衬着琉璃灯更加迷离变幻。

    水晶路连着水晶九曲桥,直达湖心小楼。那小楼出水悬空,无所依傍。以水晶石、玛瑙与西海寒冰岩构建,亭亭玉立,宛若睡莲。周遭错落浮立着碧绿色翡翠亭榭,犹如荷叶,层叠铺展水面。

    远处湖面,莲叶漫漫,芙蓉点点,与这无尘阁交相映衬,不分彼此。碧空如海,圆月挂在水晶檐角,玲珑剔透。

    一切澄澈宁静,象是飘摇于水上的清梦。

    众人临风而立,水气清凉,尘心尽涤。一时间蚩尤三人险些连来此处的目的都记不起来,胸中杀伐之气一扫而空。

    御风之狼生平狼迹无数,见过的宫殿园林不可胜数,虽然奢华远胜于此的为数不少,但这般简单淡雅,清丽脱俗的却没有几个。一时间也看得呆了。

    六侯爷故地重游,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宁姬那缠绵温婉之态,恍如眼前。心中升起暖意柔情,传音微笑道:“若非这样的洁净之地,又怎配得上宁姬?”

    忽听铿然声响,从那小楼上传来古筝之声。水波荡漾,月轮破碎。那筝声寥落悠扬,袅袅辗转。

    六侯爷微微一怔,皱起眉头,眼中闪过惊诧之色。蚩尤见他脸色有异,心中一沉,传音道:“怎么了?”

    六侯爷喃喃道:“奇怪。”传音道:“琴声寄语。你听这筝声,刚正凌厉,竟然含有杀伐之音。宁姬……宁姬何时会弹这种曲子?”

    蚩尤侧耳倾听,他虽不通音律,但也听出那筝声隐隐夹带金属之音,铿然跌宕,与这柔和清雅的湖畔夜色大大相冲。心中登时也起了不祥之意。

    筝声急奏,如密雨残荷,飞瀑漱石。

    三人提着灯笼,在那急促凌厉的筝声中朝无尘阁走去。

    刀光胜雪,冷寒侵肤。拓拔野、烈炎、柳浪、班照、哥澜椎在近百名雷府卫兵的夹护下,沿着石阶缓缓行进。

    两旁古树苍翠,月光班驳地照在石阶上,随风摇动。行到一半,仰首望去,已可看见主楼巨大的檐角弯弯破空。檐下灯笼轻轻摇摆,喜气洋洋。殿前站了数十名劲装守卫,目不斜视。

    雷府主楼又称“光明殿”,古朴巍峨。此时殿内灯火通明,谈笑风生,仿佛已有贵宾。拓拔野、烈炎对望一眼,心下均想:不知是谁抢先一步?

    带领他们前行的卫兵首领疾步上前,在殿前禀道:“火族烈侯爷与龙神太子驾到。”殿中有人呵呵大笑道:“欢迎欢迎!今夜当真是良宵佳期,竟同时来了这么多贵宾!”笑声雄浑,虽然不刺耳,却隐隐夹带风雷之声。

    拓拔野心想:“此人定然便是雷神了。”

    太湖雷神位列大荒十神,乃是木族两大神位高手之一。年轻之时,脾性暴烈易怒,动辄以雷神锤、“风雷吼”邀战天下。最为着名的一战,乃是在东海之滨孤身大破南海七十二蛟,椎杀南海第一凶兽棘剑天魔龙。

    也曾因一己私愤,竟椎裂天南山,崩石流土,卷没了附近的数十个村庄。六十年前,因不服神帝之尊,公然挑战,被神农在太湖之上一剑击败,从此凶焰大敛,性情始转。六十年来修心养性,与年轻之时判若两人,但骨子里的豪勇刚烈,却未曾改变。

    拓拔野虽然未曾见过雷神,但当年年幼、父母尚在之时,每逢顽皮或夜间哭闹,母亲便常唬道:“再不听话,雷公就要来啦!”那时虽不知雷公为谁,但总觉得是什么可怕的怪物。时日久远,此时突然想来更是心中感慨。心想:不知这雷公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笑声中,只见一个魁伟老者大步而出。那老者黄发若金,青裳飘舞。身高十尺,龙行虎步。目光澄澈有神,脸上虽然皱纹遍布,但瞧起来却是精神熠熠,丝毫不显老态。睥睨之间,电光四射,凛凛生威。

    人尚在十丈开外,雄浑浩荡的碧木真气便激得拓拔野体内真气隐隐共鸣。拓拔野心中一凛,连忙敛息收神。

    众卫兵纷纷收刀入鞘,列队退下。

    老者眼光横扫,瞧见烈炎登时笑道:“烈贤侄几年不见,风采更胜从前。”烈炎行礼笑道:“明月在上,流萤无光。雷神取笑了。”

    雷神哈哈大笑:“烈贤侄何时也学会拍马屁啦?这可不好,需罚酒三杯。”烈炎笑道:“妙极,求之不得。”

    雷神转头望着拓拔野,微笑道:“这位便是新近名震天下的龙神太子拓拔野么?”拓拔野见他不怒自威却又平易近人,心中大生好感,微笑道:“不敢。拓拔野奉母王之命,特地来为雷神贺寿。”

    龙族与木族几百年恩怨,纠缠难解。雷神听说龙神太子亲自前来贺寿,心中颇为诧异。换作他人,定当暗自揣测来者居心,是否有阴谋诡计;但他素来坦荡,诧异之余,却由衷欢喜,笑道:“如此多谢龙神了。”

    雷神踏步走下阶梯,勾住拓拔野、烈炎的肩膀笑道:“两位贤侄随我来。不过今夜老夫厅内可坐了两位贤侄的冤家对头哪,还请切勿见怪。”

    拓拔野、烈炎一凛,笑道:“不敢。”心中暗暗猜度光明殿中究竟是何人。

    但随着雷神走了几步,这答案登时便了然了。殿内灯火亮如白昼,厅中四角分别站列了许多侍女,门口两翼则站了六个男子,衣上绣了松竹等图,想来当是雷神麾下要将松竹六友。

    厅中长桌两旁的椅子上坐了数人,左侧最前一人暗紫长衫,白发摇曳,手腕脚踝铃环叮当作响,居然是黄河水仙冰夷。他木无表情地望着拓拔野,仿佛从未见过一般。

    冰夷旁边乃是一个穿着黑紫丝长袍的美丽女子。黑发高髻,碧眼清澈,浅紫色的花唇牵着淡淡的微笑。十指修长纤巧,指甲黑色。赤足如雪,脚趾也尽为黑色。腰上系了一条长长的丝带,拖曳在地。虽然着装素淡,但华贵之气却迫面而来。

    对面一人头戴碧纱冠,身着青衣,面如冠玉,三绺青须,赫然是木神句芒。瞧见拓拔野,脸上登时露出惊诧之色,一闪即逝。

    三人见雷神拉着拓拔野、烈炎大步而入,纷纷起身。

    拓拔野心下微惊,想不到在此时此处邂逅木神、冰夷,却不知这二人深夜拜访雷神所为何事?但有他们在此,要想按原计划那般坦然相问雷神,只怕是不可能了。心中微微沮丧。眼见木神句芒目中精光大盛,朝自己望来,索性傲然回视,笑道:“原来是木神前辈,幸会幸会。那日林中狩猎成果如何?”

    句芒眼中闪过怒色,微笑道:“承蒙挂念,收获甚丰。只可惜逃了两只小兔子。但是不要紧,终究要被我逮到的。逮到之时,一定请拓拔公子一道来吃烤兔肉。”

    拓拔野笑道:“那就先谢了。”今夜来前,未免节外生枝,已将断剑无锋放入蚩尤腰上的乾坤袋。此刻邂逅木神,心中原本担心他说出苗刀无锋之事,但见他闭口不谈,明白他不愿让雷神知晓此事,登时释然。

    雷神听二人语带机锋,微微诧异。原以为这水仙冰夷与那黑衣女子才是龙族与火族的冤家对头,岂料这龙神太子与木神之间,似乎也有某种过节。

    当下哈哈笑道:“想不到龙神太子与木神竟然也已认识,那可再妙不过,无须老夫再介绍啦。两位少年俊彦,快快入座吧。”

    拓拔野与烈炎微笑道谢,大大咧咧坐在句芒身旁。柳浪三人则站在他们身后。厅角侍女衣裳飘飘,无声无息地上前端上热茶与蔬果。

    那黑衣女子碧眼流转,凝视着拓拔野,似乎颇感兴趣,柔声道:“公子原来就是孤身打败百里春秋和水娘子、收伏夔牛的龙神太子拓拔野么?少年英雄,果然了不起得紧。”声音温柔,高雅尊贵之中又带着亲切。

    柳浪眼睛盯着那黑衣女子领口下的莹白酥胸,吞了口口水,传音道:“她是水族圣女乌丝兰玛,厉害得很。水族妖女之中,她可是不多见的处女。”

    黑衣女子乌丝兰玛瞟了柳浪一眼,微微一笑,仿佛能听见他传音话语。柳浪被她一瞥,心中顿生寒意,冷汗涔涔,立时扭转目光,假意打量光明殿中的布置。

    拓拔野心中一震,想道:“雨师姐姐说得不错,水妖果然是两面讨好,请了圣女来为雷神祝寿。”又想:“难道关于圣杯之事,先前我想得竟然错了么?只是她与木神一道来此,不怕木神心生怨隙么?”

    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所以然来,白日里原来已经逐渐清晰的思路反倒疑惑迷糊起来。脸上不动声色,微笑道:“拓拔的些微本领,岂能真是百里法师的对手?不过是顺天道行事而已。”

    乌丝兰玛微微一笑,转而对烈炎道:“烈侯爷,你来得正巧。今日我在路上听说了一桩与火族相关的奇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拓拔野、烈炎心中一凛,果听乌丝兰玛道:“据说前些日子,火族第一圣器琉璃圣火杯好端端地从金刚塔里被人盗走了。这是真的么?我可一点也不信。”碧眼凝视着烈炎,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木神、雷神俱是吃了一惊,失声道:“什么?”厅中众人目光尽数聚集在烈炎身上。

    拓拔野、烈炎原是打算私访雷神提及此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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