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再思,抄好经书,只待点炉来烧,沈庄昭带着宣纸走出庭廊,下到外边燎炉旁,后将一张张纸送入火舌,火烤得噼里啪啦,纸也逐焦成灰,火光比白日还亮,她在炉前立了一会儿,这里烟流攒动,把景都折断,都烧没后,她面无表情轻拍几下袖口落灰,然后去拾理宫人留下的遗物――把那些东西里有什么能还给他们爹娘的,都尽力还回去。
来到偏厢房,这里她很少来过,打开门栓,屋子里面被活着的人收拾得整齐干净,只可惜不会有人再用。南桃等人早把贵重的理出来,锁上安心存库里,她去时,屋内显得极其朴素,但看着案物,她仍感心头难过。
不出明日应就快打理完了,沈庄昭轻轻擦拭遗物,想着,若是能寻到埋葬何方就好了,兴许还可把平日所用之物烧过去。独身理物时,她偶然拉开木抽屉,忽然发现里头叠着一沓纸,她顿生狐疑,再探手摸下去,竟翻出墨砚来――她只觉惊慌,忙塞回去,背后一阵冷汗,而后半跑出来,另冲去别的屋子。这些东西皆是自己宫人收的,他们知晓的事,自己未必知晓。去到邻屋,在木屉里翻了一会儿,并未有见什么墨砚纸,她却执着地一间间屋往下寻,一道道门栓被打开,露出里头的沉沉昏暗。
翻来覆去地找,有的人留有诸多纸张,其中有几个还所剩无几;有的人则什么都没有,两袖清风得很。沈庄昭坐在榻上,慢慢抚而过它们。原来太后的决定并非粗暴,过去在她宫中侍奉的这些人,大多能识字,连她的贴身婢女屋中都不会存有这么多纸。若是识字都被瞒着,还有什么不能瞒?如此兴师动众,真的只为杀一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吗?她不敢再细思下去。
太后性子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有的是想杀的,但更多是无辜的。
她一时不知该拿手里的纸怎么办,静默端着,她想回到前几日,将这些无辜之人禀给太后,向她求情,可想来,好似终归是无用的。要杀的就是他们,何在乎是不是呢?
盯着墨砚许久,最后,她把它们放回原位。
清好遗物,她走出屋子把门栓上。
带着婢女前往长乐宫。
熟悉的汉白玉长阶,熟悉的檐凤雕梁,熟悉的四通八达长廊,就是再寻不到熟悉的人影。
记得当初来时,天很澄澈,明日更好。二妹常独身做事,三妹也不坏,老实跟在自己身旁,她们才从府里出来,对一切新奇得很。
太后待她最好,尽管仅见过几次。
清莲阁里这里很近,不出多远就可来至永寿殿,听教习嬷嬷道宫规。
如今,一切都变了模样。
可不知怎的,她并不怀念那份过去。
就算昔日再如何熟悉,也是掺了半真半假,一切迟早走向它原本的模样――太后并非善人,二妹也因此夺得太后欢心,三妹露出嫉妒一面,皇后也不是彻底的恶人,自己的家族未曾受尽不堪凌辱,相反,她与他们才是站在王朝之上的人,所以其他人才欲把自己拉下来,没有全黑全白,这才是真实的、她所面对的――命运。若要令她重回过去,她可不愿再走一遭。
宫门那日皇后所言极对,耽悲改变不了什么,她必须走出来,就算只余一丝残息,也不能让珍重之人再受伤。
邪不压正,正始孤独,佛明会将世人所为的一切尽收眼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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