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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番外 天灯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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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了沈淑昭的影子。

    离开宫市的沈淑昭,在长巷上漫无目的步行。

    华裳迤地,疏影投月处,服裙再美,终无人欣赏,有何用?

    许是无缘无分,她觉得,在皇上心中,应是有了珍贵的人,所以才如此疏远自己,偏偏自己还是就着太后侄女的名气入宫,来势汹汹,不得不让人防备。

    于她而言,情还太远,缘还未至。

    沈淑昭踏月而归,地上的瘦长黑影数不清的落寞。

    开宫市的花苑设于甘泉宫,从这里出来,与万岁殿,椒房殿与蕊珠宫都不远。她想起昨日长公主命人传话,自己的旧物还未收拾走,此刻顺路,莫不如去蕊珠宫取回罢。

    她一边走一边忆起皇上所说的那句话,长公主原来……会在背后肯定她吗?

    她本以为,她只是个高高在上的冷美人,自己做的她都看不上眼,原来在身后,她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面前却从不对自己说过一句表扬话,真是个奇怪的人。

    明明说出来,自己会对她增添不少好感。

    不……也许,对于那样美丽又出众的女子,好感乃唾手可得之物,她不想与宫妃有交集,所以宁愿面上没有过表示吧?

    渐渐走至蕊珠宫门口,沈淑昭遥望正殿,仿佛可以看见那个人。

    若是碰上了,好生言上几番感谢她为师的日子。

    来到寝宫前,她敲响冬日里紧闭的门。

    门声回荡。

    “来了来了——”从里面传来宦官的声音,门迅速被打开,一个宦官探出头来,他的手里还提着剪贴木窗的红纸,看来是待在里头和同宫的人过年,当他看见沈淑昭时大吃一惊,吓得瞪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沈淑昭。

    “本宫来取留于长公主书房的旧物。”

    “这、这怎么是娘娘亲自来呀?快请快请,外头冷着了吧。”

    她走进来,屋里明烛高亮,着实比外面暖和。

    宦官给她把旧物都拿过来,递给她,“娘娘,就是这些了吧?”

    “嗯……对了,长公主在何处?”

    “殿下啊,好似出宫了。”

    “是吗。”她喃道。

    “娘娘是不知,其实大多时日殿下都不在宫内,除了教习娘娘的时候,才经常在。若是娘娘想找殿下,不妨提前一天派人通报。”

    “不必了,本宫只是顺路过来,你回去吧。”

    “娘娘慢走。”宦官给她开了门,恭恭敬敬送这位长公主的表妹出了殿,不敢怠慢。

    走回了寒冷长巷,沈淑昭缩紧衣袖。

    连长公主都见不上,今日,还要有多少不顺?

    怀中紧紧抱着那沓字帖,她黯然神伤地走在长巷里,峭月下,斜影却被拉长,慢慢延长至另端那人的脚下。

    白马匀称,战毛发光。这是匹久经沙场的马,见过生死的马。

    灰暗马骥上,她想见的冷美人正翩翩骑它。

    虽面无表情见着她走,但好歹目光也算一直停留了下去。

    沈淑昭浑然不知,自己身后,想遇的那个人就在不远处注视自己,不过是一声动静都无。她失意地走在蕊珠宫外的长巷,缘风来,明月云蔽,流萤裳在晦暗处,隐隐约约泛起星光。

    卫央坐于马上,看着仿佛身着夜照的沈淑昭出现前方,她,竟没有再动过手里的缰绳。

    流萤四起,明灭银河,雾里看花,云边探竹。

    真是旷世奇服。

    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突然天灯凌空而来,是京城那边的。

    傍上冬风,天灯点点。宛如流星降世,统一从宫墙外头飞来,朝遥远的它处消去。

    磅礴震撼,藏色夜空,都不足以支撑这种华丽的美。

    既是有天灯绕顶,必有强风伴随。沈淑昭怔怔看着它们从头顶略去,怀中松动,一张宣纸转瞬跟风而去,紧接着,趁她还未回过神来时,两张,三张,四张,五张……这些宣纸似顽劣的稚童,纷纷从怀中脱离,然后肆无忌惮遨游上空。

    沈淑昭着急伸手,怀中宣纸尽数落下。

    触地。

    马上被风卷走。

    “等等——”

    高顶天灯浩荡而过,低处白纸似雪漫天。月华静静躺在乌云背后,看着冷光下,沈淑昭无奈地望着手里的纸张全部飞落,渐渐飘远,像风筝般自由,像雪花般烂漫,留地的留地,随风的随风,来来去去,逃离的皇城那些跟着天灯,一齐往远方消逝。

    她身上的流萤裳在天灯遮阴之时光影忽起忽暗,长巷尽头,好似行踪不定的麋鹿,追寻不到规律。

    沈淑昭与天灯宣纸的那一幕,被远处的那人永久的定格在眼中。

    卫央的身影站在巷的这头,然而心思被不经意系在了这里。

    纵使青丝齐腰舞,白袖长半空,背影冷如冬夜。

    那匹雪马自从踏入这条蕊珠宫外的长巷后,却再没动过步伐。

    风过,天灯去。宣纸飞舞,未若雪起。

    沈淑昭也疲于拾了,她蹲下身,裙裾边星光如烁。她恍然未觉,只是慢慢拾起近处的,挂于枝头的,翻过宫墙的,飞往远方的,都不想寻了。

    纤指捡起半年以来的辛苦成果,她无意间回顾上那上面的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酸涩瞬间无声蔓延,她唉声叹气折过它。

    哪有什么恩爱夫妻,哪有什么今夕欢娱。

    皇上——是个坚定的君子。

    这段姻缘是错的,是本不该发生的。

    正如自己本不该出现在皇城内,本不该出现在长公主与江小姐她们这样的名门嫡女之间,像个透明人,衬托他人的人。

    无爱,无求,这不就是庶女的宿命吗?

    坐着坐着,她竟觉得鼻酸。

    阿母不是告诉过她,每个人都有自己该有的命缘吗,为何自己千辛万苦成为宫妃,却在这里寻不了?难道有的人,注定不能拥有命缘吗?

    泪珠子轻轻滑落,仅一滴。

    她不论什么时候哭,都只有一滴,因不能被阿母瞧见。若自己倒下,阿母的荣华谁来争取?她沮丧不已坐在原地,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在接近。

    马蹄声直到走得很近,她才留神过来。

    是谁?

    沈淑昭谨慎起来。

    回过眸,只见月下高大白马迎面而来,一名绝美清冷的人儿出现在眼前。

    冬风冷冽中,卫央骑马踏雪,朝她走去。

    缓慢步子,没有任何攻击性,仅仅是留给她接受的时间,直到近处才停下。

    长巷里,马与人被月投下绵长影子,二人站得近后,双影重叠,一时分不清你我。

    沈淑昭心脏忽然怦然疾跳,冷冷的月色中,卫央的气质仿佛就是为那而生的。她驾驭着战马,一步不偏地向自己走来,虽是居高临下的视角,可她竟没有感受到平日里卫央待她的冷气。

    真是画中才有的天仙。

    真是个完美无缺的人。

    这是她毕生都无法拥有的。

    沈淑昭感到一丝凄凉。

    可她不知,在卫央的眼中,她从未有她自贬得这般不堪。

    冬雪月夜,空长巷。

    一流萤漫雪的宫妃,一骑马而归的公主,相遇了。

    那阵铺天盖地天灯过后,事情想必会发生诸多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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