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日子里,他对自己说过的话,究竟有没有一句是真的?
爱情,也只是他伤害她的一种道具吧!连感情都能随手拈来利用的人,她有眼无珠,直到现在才看明白……活该她的眼睛看不清,算是对自己识人不清的惩罚吧……
心中如此计较一番后,反而变得平静了起来。或者因为热水澡的关系,她原本雪白的容颜也染了薄薄一层红晕,起身去看了云夫人,她依然虚弱,但是有秦慕然的照看——她在治疗二哥的同时,也顺便将照看云夫人的责任揽了去。她的医术的确很精,原本被判了死刑说活不过今晚的云夫人,除了气息虚弱了点儿,脸色苍白了点儿,其他皆安好。
挽了衣袖,接过锦苏递来的湿巾帕,替她擦了手脸,云安淮在一旁守着她,目不转睛的瞧着云夫人的哀戚模样,令云怀袖忍不住一阵鼻酸。她强忍着,轻言软语安抚了他一阵,便起身去二哥房间。
二哥整个人被剥光了扔进偌大的不断冒着白烟的浴桶里,屋子里飘散着浓浓的草药味道。她进去时,秦慕然正跷着腿极度不雅的吃着零食打发时间。看见云怀袖进来,打趣笑道:“哟,怀袖姑娘来检查指导工作来了?”
“检查指导可不敢!”她淡淡笑道,摸索着走近云致宁身边:“只是想来看看我二哥的状况怎么样?”
“放心吧!这世上还没有我秦慕然出手救不活的人!放心放心,我跟阎王爷抢人都抢习惯了,但凡我要的人命,他老人家都不敢要,嘿嘿……”秦慕然一点儿都不谦虚,这番话,很有抬高自己的意思。
这个秦慕然,倒是一个爽直可爱的姑娘,只不知,她是如何知道她家有伤患的?“二哥这样的情况,多久能醒过来?”
“你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他若醒不过来,我这条命便陪给他了!”秦慕然拍着胸口,模样似极了保证或者承诺。
“好!秦姑娘爽快,云某人自然不能落了后,我二哥醒过来之前,秦姑娘的吃穿用度,需要任何事物,云怀袖都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她一边说着,一边摸到了云致宁的头。不知是因为水太热的关系还是怎地,她一摸,他脸上尽是硕大的水珠子,不知是汗还是蒸汽……
摸出袖袋里的巾帕,神情小心的替他擦拭掉满脸的水珠!本是极简单的动作,这画面落在秦慕然眼里,却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吃零食的动作,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摸索着进行的体贴细致的举动。
“你……为什么都没哭过?”寻常人遇见这种事情,怕是早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吧!她却……一点儿悲伤都看不出来,是她掩饰的太好,还是真的不伤心?
云怀袖的动作顿了下,她没有抬头,只浅浅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哭过?”
秦慕然好奇的歪头打量她平静清浅的笑容,左看右看一阵后,仍是不解:“可我看不出你真有哭过!”
“悲伤是自己的,何苦要演给别人看?”何况,她已经警告过自己,不准悲伤,不准难过——她要做的事情,真的还很多!
“嘿,这句话我喜欢!”秦慕然抚掌赞道,眉眼弯弯霎时天真可爱:“为了你这句话,我会尽全力,让你二哥提前一个月醒过来,如何?”
“如此,便多谢秦姑娘了!”这个秦慕然……定然也是个性情中人!“我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秦姑娘……”
“哎哎哎——能商量一下吗?要么喊我秦慕然,要么喊我小然然,就是不要喊我秦姑娘……”她不做秦姑娘已经好多年了好吧!这称呼,喊一次她便鸡皮疙瘩使劲折磨她一次。使劲搓着手臂,仿佛要借此搓掉手臂上正横行霸道的鸡皮疙瘩一样。
“但你明明……好吧,慕然,我这样唤你可好?”连名带姓的喊,总归不太礼貌,而喊小然然,又觉得过于轻浮了。
“……好吧!”秦慕然扁扁嘴,接受的很勉强:“不过,关于我身份的问题,你可别对任何人提起,任何人——晓得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记住了!”就像怪老头一样吧,但凡厉害点的人物,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能对人言的怪癖,见怪不怪就好了!“还有一件事情……你这样贴身照顾我二哥,不怕日后对你的名誉造成不好的影响么?”这时候的人,尤其是女人,不是最在乎名节这种东西了吗?
“我才不在乎呢!反正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婚主义者,是打定主意要做单身贵族的……”这是境界啊境界——这时空的男人不是腹黑就是阴暗,好不容易喜欢上个宝贝辰,对方又不来电。她赖了这么多年也没能赖在他身上,自然只有独身这一条路啦!
“不婚主义者?”云怀袖眉头微挑,如果说‘植物人’只是凑巧,那么这个……现在的人该是不知道的吧?还单身贵族?她不记得,这个时空的人懂这些。所以这个秦慕然……
秦慕然只当她的表情是疑惑,于是解释道:“所谓不婚主义者,就是打定了主意一辈子都不成亲的人……”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就这么孤单……”下意识的,云怀袖开口唱起了刘若英的《一辈子的孤单》来,心里忍不住有些紧张与期待,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同路人,又是独身主义者,这首家喻户晓的歌,她一定有听过……
秦慕然倏然瞠圆了双目,不可思议的瞪着云怀袖的模样很有些蠢笨的样子:“你……你……”
好半晌,才像被骨头哽到而终于咽了下去的人一样,深吸一口气,走到云怀袖面前,颤颤抖抖的伸出手指出来:“啊,我终于找到组织了……同志,握个爪吧!”
她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伸出手任由她激动的握了又握,心里的悲痛,也叫这番变故冲走了七七八八:“我真没想到,还能遇上同道中人。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
“唉,别说了,提起这一茬儿我就窝火——老子在家好好儿的睡着觉呢,晴天一个霹雳,就把我给劈到这里来了。莫名其妙半死不活的挂在一个山崖上,被一个上山采药的老婆子——她后来逼着我做了她的徒弟,算一算……”秦慕然一边言道,一边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最后,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已经十好几年了!你呢?”
“我比你晚,不过三年而已。可是这三年里……”云怀袖空茫的笑一笑,语调变的哀凉起来:“却是我人生中最最快乐的时光!他们……我的家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从来没有这样快乐的感受过家庭带给我的温暖,可是现在……”
她的家,也被摧毁了!说起来,她应该算得上是夏侯景睿的帮凶吧!一次一次的相信,是不是因此而纵容了他对云家的狠绝?
秦慕然轻叹着摇摇头,伸手拍拍她的肩,表示能明白她的感受,诚挚道:“冲着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娘亲与二哥的平安……”
“如此,便多谢你了!对了,我方才便是想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我家有病人的?”差点将自己的问题给忘记了——始终觉得,秦慕然出现在云家太过蹊跷。即便此时,她们的身份让她们彼此间的距离可能更亲近更亲切了些,但连日来的连番变故,让她再不敢对任何人掉以轻心了。
“有人告诉我的,所以我就来了!”秦慕然耸耸肩,及时止住她接下来要问的话:“可别问我那个人是谁,我答应要替他保密,而言而有信,是我这个人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所以,即便她问,她也会坚定的守口如瓶。
云怀袖微一愣,随即从善如流的说道:“好,我再不相问。但烦请你替我谢谢那个人——”
“这个没问题!”秦慕然率性的眨眨眼,在架着柴火的浴桶底下又扔了些柴火,让桶里有些微凉的水温再度升了起来:“唉,我真讨厌这个地方,没有电,没有气,连能娱乐我的耽美小说都没有……我刚来的时候,天天跑到我师父捡到我的那个山崖上去跳崖,妄图以那样的方式再回去,结果每一次都被那臭老太婆在半空中把我给截了下来,折腾了差不多两个月,才算安份下来,渐渐开始接触周边事物,不再那么强烈的排斥。可是,我还是好想回去。我好想我那个温暖的小窝,想我有些脱线搞笑的父母,想我那个只来得及打过KISS的男朋友,想我的电脑,想我的耽美小说……”
如果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那么云怀袖明白,秦慕然的脆弱,便是对那个世界的想念!她猜想,这么些年,这些话,她只对自己说起过,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定带着迷离的微有些苦涩的笑容,神情是向往而怀念的,与她之前的没心没肺,一定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现在,该是她安慰她的时候了吧!
“想你温暖的小窝时,想你脱线搞笑的父母时,想你那个只来及打过KISS的男朋友时,想你的电脑,想你的耽美小说时,来找我吧,虽然帮不了你什么,至少,我保证会认真的倾听!”因为有些话,只有她才听的懂,有些感情与无奈,也只有她才能明白。
“好,就这样说定了!”秦慕然紧紧拽着她的手,使劲儿摇了摇,唇角一挑,方才的伤感仿佛是人眼花产生的错觉,笑得无端令人觉得发寒:“还有一个秘密我要告诉你,在我们的那个世界里,我……其实是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