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大晋国的女孩子们都是爱发如痴,桃花水洗着,茉莉油涂着,掉上一根儿头发都要悲秋伤春,呜呼哀哉个大半天。
转念间,他倒也明白了。也是,她连花瓶都敢往自己的小脑袋上砸,还会在乎这一缕头发么。
她对自己着实是太不爱惜了。
只是这小小的错愣之际,墨玉飞蝗石就擦着歌舒瑾的右脸打在了山壁之上。
再一摸脸,有血迹。
对面的小姑娘,背背长弓,长短不一的黑发随风飞舞,望着他,勾唇坏笑:“阿瑾,快跑,不然我可要抓住你了。”连那口气,都与方才的他同出一辙。
真是只不乖的小猫儿,自己稍不留神就要被她咬上一口。
等这一切都结束,带她回了荆州,定要好好管教管教。
磨光她的爪子,打掉她的牙。
事实上,他也曾想过杀死她,做成干尸,日日陪伴在身边。
可是,看着如今眉眼生动的她,还是觉得有活气的小猫更可爱。
阿狸不敢同他过多纠缠,飞蝗石能伤他,只是凑巧。等他回过神来,一千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对着歌舒瑾的方向,阿狸扔了一堆袖箭,飞蝗石,梅花钉,迷烟盒……然后,转身就跑。
她不敢跑得过快,山路崎岖,兜兜转转,七绕八拐之间一抬头。
金色龙纹丝绦系在头顶的树枝上。
她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拉。
丝绦脱离树枝的同时,脚下一声巨响。
轰隆!
山崩地裂。
根本来不及做任何自救,电光火石,阿狸随着山石,树木,亭台一同呼啦啦地下坠。
下坠之际。
“豆蔻儿!”
“阿狸!”
叫豆蔻儿的该是小舅舅无疑了,可那同时喊出的另一个声音又是谁呢?
醒之叫她狸儿。
微之叫她丑丫头。
王忍没失忆之前叫她小狸。
芝麻汤圆歌舒瑾则唤她呦呦。
所以,这个叫她阿狸的人是谁呢?
根本来不及多想。
扑通。
阿狸坠入湍急的江水之中。
入海之江,湍急不停。
春水很凉,平日里温柔的桃花水如今则化成温柔的野兽,一点一点地,蚕食阿狸的生气。
阿狸不会凫水。
十岁那年,她在太白山里追野兔,掉进清溪川,差点淹死,幸亏有昙醒之。
也是从那次被救开始,阿狸才渐渐喜欢上昙醒之。
没有毫无理由的爱,虽然昙醒之生得极美,但阿狸起初也只觉得他是个漂亮的兄长,有趣的玩伴。
真正爱慕的萌芽,完全是因为那次被救。
他的背,很温暖,像楚成君。
他背着她,看不见脸孔,黑发间缠着水草,红衣湿透,明明焦急,却又温柔地哄:“……别睡,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别睡……到家给你烤野兔吃……”
……
生死之际,回忆排山倒海而来,那些记忆里的碎片渐渐拼凑为一副完整的图画。
对了。那时的醒之便是那样叫她。
声音很模糊,但他似乎是这般说的。
“阿狸……别睡……阿狸……你绣给我的帕子,他们都说很好看……我不舍得用,一直都带在身边……”
阿狸,阿狸,阿狸……
往昔事,镜花影。
可是……
好奇怪。
她从未给醒之绣过帕子。
而且,为何在那之前,和那之后,醒之都不曾再那般唤过她?
御龙顺水,银鱼白沙。
就在阿狸意识涣散之际,有人抱住她的腰将她拖出水面。
看不见脸孔,黑发间缠着水草,红衣湿透,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