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炼,既成丹、也熔鼎——成丹即养精化神,熔鼎是脱胎换骨。
在目前的天界上,以西王母、东王公得道最早,所得古仙传承也最完整——既然先上天,当然可以先搜索遗迹啊——但他们却几乎毫无传承之意,门生弟子,其数寥寥。相比起来,稍后一步的很多登仙者,倒确有将正道发扬广大的愿望——当然啦,仅仅是愿望而已,既无紧迫感,也缺乏一定的动力。
就此形成了两个最大的传承体系。其一以老子为初祖,老子传龙威丈人,二度登天后传文始先生,龙威丈人则传天公刘累,刘累传太素真人,太素真人传张坚、裴玄仁等——这是张禄初始接受的仙道体系。至于史书所载,安期生出自黄帝、老子一脉,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安期生这一派,初祖是得道于如今徐州地区的彭祖,所以其徒多出齐地。彭祖传涓子,涓子传河上公,河上公传安期生……其实于吉、左慈,就理论上而言,也是出自这一派。
当然啦,天上世界,群仙平等(刘累夺权之前),这两派的差别就好比后世一派学者主研量子物理,一派学者主研相对论,相互之间并没有很深的壁垒,内部也谈不上师徒父子。刘累谪了张坚,并不因为受害者是自己的徒孙就天公地道(凡间可不一样),张坚也并不因为自己是传承的刘累一派仙道,起而反抗就会遭群仙唾骂——至于凡间,梁任公后来跟康南海分道扬镳,就被一票老派学者们谩骂了将近一百年。
正所谓:“我爱我师,但我更爱真理。”
也正如同:“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可以替换为:“我徒弟的徒弟不是我的徒孙,我老师的老师不是我的师祖。”老师领我进门,而师祖那会儿还呆在天上逍遥呢,于我又有何恩?
神仙也是凡人做,必然会受到其在凡人阶段的社会大环境影响,凡间师徒,有若父子,天界虽然不论这个,但老师终究于我有恩,是应该尊敬的。至于师祖,甚至于始祖,那就另当别论。
当然啦,张禄的道德体系,又跟张坚、裴玄仁,乃至新老师安期生大有不同。况且他对那些天上仙人真没有什么太多好感,只觉得是一批故步自封、缺乏长远目标和上进心的怠惰分子——好在并不阻拦凡人上进,但是轻易也不肯真花力气帮忙。倘若自己不是谶言中提到“白雀”二字,凑巧名字相合——或许也不是凑巧——那张坚会逼着自己学仙吗?天公也不会再派安期生下凡来指导自己啊。
教自己成仙是有代价的,将来要去做急先锋灭祟,功利之心如此明显,也就不怪争权夺利的戏码终于上演,并且张禄对老师产生不了太多好感了。再说安期生就差拿鞭子抽自己,逼迫用功了,而且只管安鼎坐炉,锻炼身心,完全不讲授什么道法神通。
就这样时光匆匆而过,眨眼间又是十二个寒暑。且说这一日,张禄修炼之暇,正在洞外逗弄一只白兔——要说还是当年安期生领他上天柱山的时候,把原本栖息在洞穴里的野兽全都轰了出去,却偏偏落下了一只小兔崽子,身上毛还没有长全,一对小眼通红,眨呀眨的,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与父母离散哭红了眼……张禄瞧着它实在可怜,也就暂且收留下来。
山间修炼,生活实在枯燥,闲来逗逗小宠物,倒是放松身心的好办法。况且兔子也不难养,山间自有大把青草可供取食,不用张禄费太多的心。
可是十二年过去了,小兔崽子逐渐长成大兔,继而又变了老兔。这几日老兔子吃得也少,喝得也少,身上毛都快掉光了,整天趴着一动不动。张禄琢磨着,估计天寿将尽啦,不禁慨叹道:“等你挂了,我就更孤零啦……安期生真不是个好老师,不知道劳逸结合的道理。想当年在中鼎之上,我还能跟裴玄仁讲讲评书,聊聊闲话,隔三岔五的还能下一回山,如今却仿佛囚徒一般……”
正在此时,忽听身后一声痰咳,张禄多少吓了一跳——好在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很低,也不怕被安期生听了去。赶紧撇下兔子,直起腰来,转身施礼:“先生。”
安期生朝他点点头,招手唤他入洞。等坐定之后,安期生就问:“汝随吾上山,今几岁矣?”张禄心说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难道说……你有事儿要让我下山去吗?不禁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