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池里,用两个成人手掌大小的镀金葫芦,灌了两葫芦池水。我悄悄问圆分,用葫芦灌池水干什么?圆分小声对我说,超度前给孩子洗身用的,池水不能说池水,要说净水,一葫芦净水卖五百,两葫芦就是一千。我心说,这不是蒙人么,还要的这么贵,这些和尚造起假来,可比俗人猛恶多了。
死了孩子那家姓赵(赵庄村的人大部分都姓赵),孩子父亲赵大宝是我们这里石料厂的大老板,家里老有钱了。
赵大宝的家,是赵庄全村最奢华的。三层小楼高门大院,几十块钱一小块的昂贵瓷砖,房前房后铺满墙面,就差房顶上没铺了,整个看上去,几乎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就跟城里那些豪华别墅差不多。
这时赵家的人已经不少,灯火通明。在房子四周,凌乱停放着不下二十辆小轿车,当然,都是我见都没见过,更叫不出名字的豪华轿车(我那时对代步工具的认识,只停留在自行车阶段)。
孩子丧事办的也是几尽奢华,楼房顶上八个大喇叭冲着八个方位重复播放着哀乐,院里院外,搭着七八个临时塑钢大棚,每一个棚里最少能容一百五到二百人,其中两个大棚里都是吹拉弹唱的响器,笙丝鼓呐,百乐争鸣,好不热闹。
我们到了之后,被司仪安排到院子里一个较小的棚子里。带头的法僧询问司仪,什么时候开始做法事。司仪说,孩子家里的亲戚还没到齐,等到齐之后就可以开始了,让我们先在棚子里用斋。
随后,四五个身穿黑亮旗袍的漂亮妞儿,七碗八碟给我们上了一大桌子菜。
面对几个进进出出,身材婀娜、相貌极佳的美女,棚子里除了我和圆分,双眼偷瞟,其他几个和尚,坐在桌前,都跟老僧入定似的,眼皮一耷拉,连看都不看一眼,貌似真的已经修炼到四大皆空的臻化境界。我和圆分志同道合地对视了一眼之后,相互点了点头,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六根不净”这个好词儿,并且联手鄙视了那几个“老僧”一番。
我们总共来了八个人,而且之前刚刚用过晚斋,面对美女们摆上来的一大桌子素菜,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当然也有例外的,圆分就是个例外,这家伙,咽着口水把美女看够了,大咧咧拿起桌上的素鸡素鸭,一通海啃,好像把那些素鸡素鸭当成了美女们的那个啥,看得几个法僧直摇头。
大约等到晚上九点多钟,那些所谓孩子的亲戚们全都到齐了。
在一大片哭声中,我们走进灵堂,随后让灵堂里除了孩子父母之外的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等那一大票哭喊的人走后,六个法僧在孩子尸身旁边围成一圈,一边慢慢围着转圈,一边叽里呱啦念上了“往生咒”(圆分告诉我,他们念的是“往生咒”)。孩子的父母,也就是赵大宝两口子,站在灵棚一个角落里,抹着眼泪,远远看着。
我和圆分则站在圈子中央,把孩子尸身上衣物扒了个精光。孩子这时还没成殓,在棺材旁两个长腿凳支起来的木板上放着。
我和圆分这时的任务,是用净水帮孩子擦身,佛家称这个为“净身”,其寓意是指,擦去凡尘俗垢,让孩子干干净净投胎,还有一层意思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净水可以净化孩子被尘世晦气污染的灵魂。
这在我看来,不过是和尚们巧立名目骗钱而已。
擦身这活儿,是圆分和那几个法僧争取过来的。他说,这样能分到点儿钱,总不能白来一趟。
而我的目的,是想接近孩子尸身,看看他的死因,让我给孩子擦身,倒是正合我意。
不过,不擦身不要紧,这一擦身,竟被我擦出一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