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和林家交好,所以元春出阁的前一日她也带着连尘过去了。
贾敏见了,忙又与她引见昨日未曾见到的几家人。
今日一早贾敏打发人给俞老太太送了东西后方来荣国府,只比连太太母女早一步。
贾母过寿时黛玉没过来,今日亦不愿意,倒不是记恨宝玉,只是觉得自己她将将小定,一时不好出门,免得碰到宝玉。
贾敏不愿意黛玉登贾家的门,也是这个意思。
贾母不见黛玉,难免有些失望,看到宝玉亦如此,突然一凛,反而庆幸黛玉不来了。黛玉的姿容风度举世无双,宝玉只见一面便念念不忘,若是再见,岂不是惹出事来?贾母知道宝玉的脾性儿,他不是似贾赦那般好色之人,但他行事坐卧不知避讳,落在闲人眼里便成了罪了,倒不如防患于未然,过些日子就好了。
如此一来,府中上下因元春出阁热热闹闹,唯独宝玉闷闷不乐,偏生不好到堂客中去,只得在贾母院中大花厅和姐妹们凑趣看戏。
元春出阁的一应事务都是王夫人亲手料理,她管家多年,极有威慑,李纨是寡妇,今日不出面,窦夫人不插手,王夫人颇觉力不从心,便请了凤姐过来帮衬。凤姐是王夫人嫡亲的内侄女,却不觉得自己该来,几次三番地推拒,最终因贾母开口方过来一趟,但她聪明机变,又是外人,并不如何颐指气使,都按着王夫人的吩咐行事。
王夫人疼惜女儿,竭尽所能地预备嫁妆,铺设在院中,登时耀花了人眼,田庄商铺、珠宝玉翠、绫罗绸缎、古玩字画、胭脂水粉等等一应俱全,都是上好的。
贾敏见了,不置可否。
有人看完所有,粗粗估算了一回,压箱银子没见,不知几何,但单是这些嫁妆,竟是不下四五万两,凭着贾政哪里能置办得起如此?忍不住赞叹道:“到底是府上才有这样的富贵,京城里有多少能比得上这份体面?”
贾母最喜这份体面,谦逊道:“不过是略看得过去罢了。”给元春置办嫁妆的时候,因贾母疼爱元春,拿了不少梯己添进去,那些都是好东西,自然让人赞叹不已。
那人笑道:“这么些还只略看得过去?老太君谦逊太过了,咱们都羡慕不已呢!今年大姑娘出阁了,明儿二姑娘出阁,又是一场热闹。”她说话虽是羡慕非常,神色之间却不曾流露出丝毫,言语之间亦是如此,可见只是奉承而已。
贾敏听着声音耳熟,细细一看,不是别人,竟是邢夫人。
乍然见到邢夫人,贾敏面露一丝诧异之色,看其打扮气度,较往年更胜一筹。
邢夫人的丈夫今已升为正五品的官儿了,她随之进京,昨日才抵达京城,不然黛玉昨日小定,她也会去道贺。
听了邢夫人的话,窦夫人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插口道:“可不是!我原本想着迎丫头出阁,二三万两银子就足够了,不想二太太满心疼大姑娘,又是当家主母,管着府里大小的事务,置办了这样的嫁妆,我们的迎丫头也不能差了,明儿迎丫头出阁,也得劳烦二太太按着大姑娘的例预备,到时候还有你羡慕的时候。”
贾母不肯分家,府里都由着二房做主,这回元春的嫁妆都是从公中所出,王夫人攒的那些嫁妆只占了不到二成,与其等到元春出阁后自己开口,倒不如今日当众言语。迎春和元春的身份孰高孰低,众人心中明了,作为大房长女,总不能比元春的嫁妆少。
窦夫人早知贾母和王夫人的心思,有些事儿藏着掖着只能吃亏,今日开口,众人皆知,到那时她们便得想方设法地料理。
邢夫人笑道:“府上爱惜女儿,所以如此大方。”
贾母和王夫人却是面色一变,冷冷地看着窦夫人,窦夫人只当没有看到。
贾敏微微一叹,有些无奈,两个哥哥家竟到了这样的地步,可是她也知道过不在窦夫人,贾母偏心她看在眼里呢,道:“谁家不疼女儿呢?嫁妆多,底气足,母亲和二嫂都是慈善宽厚的人,行事向来不偏不倚,元丫头有的,迎丫头自然也有。”
迎春岂能和元春相提并论!王夫人气怒交集,险些脱口而出。
窦夫人立刻接口道:“姑太太说得极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公道得很,反倒是我多心了。老太太,二太太,我在这里赔罪了,都别怪我才是。”
贾母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邢夫人目光一闪,察觉到了其中的暗流汹涌,想起素日听闻关于荣国府的见闻,不由得庆幸不已,若是自己嫁到贾家,面对王夫人这样厉害的妯娌,不知道是何等境况。她走到贾敏等人跟前见礼,笑道:“听说林姑娘大喜了,偏生我们昨儿个才到京城,竟错过了,扼腕不已。今日见到林太太,也该来道一声喜。”
贾敏起身还礼让座,道:“有心了。”
寒暄了几句,邢夫人又道:“我那侄女儿岫烟心里记挂着太太和顾二奶奶,这回我们进京,她托我带了些东西,有太太的,也有顾二奶奶的,还有灵台师父的,明儿打发人送过去。”
贾敏记得邢岫烟,点头笑道:“难为邢大姑娘惦记着我们。”
时隔多年,窦夫人已不记得邢夫人了,趁着更衣之时问贾敏,贾敏并没有瞒着她,她想了想,笑道:“早听说过她了,瞧着她的模样,如今过得倒也好。”
贾敏道:“各人都有各人的机缘。”邢夫人进了荣国府未必是福,她虽精明,却不如窦夫人有魄力,而且出身实在是太低,又的确有些吝啬的性子,压根儿弹压不住富贵双全的王夫人,大房一脉势必积弱不堪,其后果可想而知。
窦夫人一笑,心中了然。
外面来说西宁王府的人来了,姑嫂二人方都出去,看人抬嫁妆。
元春出阁后,尚未回门,窦夫人便要求王夫人按着从公中为元春出的例取东西,好给迎春做嫁妆,迎春来年十五岁,自己攒的那些嫁妆远远不足。
王夫人听了,又气又恨,忙来请贾母做主。
面对贾母的不悦,窦夫人振振有词地道:“不管怎么说,迎丫头的出身不比西宁王妃低,我们老爷的品级犹在二老爷之上呢,就算迎春是个庶出的,她也不比西宁王妃差。二太太舍得给西宁王妃预备那么些嫁妆,怎么到我们迎丫头身上就舍不得了?府里可还没分家呢,老太太和二太太一碗水端平了才好。”
贾母怒道:“你们还想怎样?大老爷拿走了三万两黄金你们还不足?给迎春预备嫁妆绰绰有余了,府里那几个钱,你们竟不放过?”
窦夫人淡淡一笑,不急不缓地道:“老爷拿走的是在任上打点花费的,当时老太太答应了,怎么却又说让迎春的嫁妆从里头出?老太太想一想,老爷琏儿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哪一样不需要打点花费?府里的东西有多少,我不知道,老太太想来清楚得很,难道只给二老爷家,不许我们用不成?莫说老爷不在京城,就是在京城里,我替迎春要府里预备嫁妆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西宁王妃晒嫁妆的时候人人都看在眼里,迎丫头出阁若是寒酸太过,外人岂不是说咱们府中两家不和?到时候府里又有什么体面呢?”
贾母面色一沉,道:“迎丫头如何能和西宁王妃比?西宁王妃嫁过去就是王妃,故而嫁妆丰厚了些,迎丫头过去连品级都没有。”
窦夫人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嫁妆丰厚与否是娘家给的,和未来夫家有什么相干?品级是出嫁后的事儿,嫁妆是出阁前父母的心意,谁不知道嫁妆越多越好?西宁王妃现今的身份比我们高些,可论及出身,却还不如迎丫头呢!”
王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她素来笨嘴拙舌,竟不知如何反驳。
窦夫人摆了摆手,道:“老爷和琏儿虽然不在,我们娘儿俩也不是任人欺侮的。二太太按着西宁王妃的嫁妆置办,我和迎丫头心里感激,若不然,我倒要出门问一问旁人,到底是府里不知礼呢,还是我强人所难。”
窦夫人在闺阁时就不大在意名声,何况今日。
贾母无可奈何,只能让王夫人依言置办。
王夫人焦虑异常,等到窦夫人离开,心急火燎地道:“老太太,府里都被他们掏空了一半儿了,哪有那么许多东西?二丫头嫁的又不是高门大户。”
一想到迎春要比着元春的嫁妆,王夫人就觉得不平。
贾母看了她一眼,冷笑道:“难道你想让大太太出去说咱们家阖家不睦?到时候老爷和宝玉有什么体面?大太太要的东西,你从库中挑,除了我和你给王妃私自添的那些,剩下不过是些古玩绸缎家具玩意儿,就是头面首饰,库房里也有不少,不必再打新的。”
王夫人迟疑道:“还有压箱银子呢!”给元春的压箱银子她足足预备了五万两,也就是从库房中拿了五千两黄金,无法,库房中的现银也不多了。
贾母道:“王妃的压箱银子是你给的,将来二丫头出阁,自然也该大太太给。
王夫人心神一松,笑着应是。
窦夫人却不是任由人糊弄的,元春的嫁妆单子一式两份,一份留在贾家,窦夫人执意要比着单子置办,亲自挑选东西,所挑的都是好东西,气得贾母和王夫人又是一阵心痛。
不等婆媳二人如何作为,西宁王府忽然传来消息说,元春随着西宁王爷驻扎平安州,不日启程。婆媳二人哪里舍得元春远离京城,但是元春新婚燕尔,总不能和西宁王爷分居两地,便宜了西宁王爷的姬妾,只得含泪送她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