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只管说,孤倒是要听听。那林如海位高权重,如今已经过年了,父皇也没有让他任满调职的意思,瞧着竟似能连任的,不拉拢了他,让别人拉拢了去不成?”
苏黎摇了摇头,道:“如海兄只忠于朝廷和圣人老爷,别无二心,不然,何以圣人知晓微臣去过林家,却未曾问过半句?如海兄既不为殿下拉拢,也不会被其他各位王爷拉拢,他是仁人君子,说到做到,因此殿下不必担心。”
太子一愣,问道:“你说父皇知道你去过林家?”
苏黎上前两步,低声道:“怕是殿下所有的事情圣人都一清二楚呢!因此我劝殿下收敛一些。这其中的厉害,殿下且听我细细道来。”
太子私下做了不少事,亦说了不少话,多有不满圣人分派诸皇子之意,听苏黎这么一说,饶是他监国多次,处理过无数朝廷大事,亦忍不住有三分害怕,忙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道:“你坐下说,孤听着。”
苏黎谢了恩,方坐下,先喝了一口茶,问道:“敢问殿下一句,倘若有一日殿下依旧年富力强,小殿下们却已在算计着殿下所有的家业,殿下该当如何?”
太子双眉一挑,怒道:“他们谁敢!”
苏黎淡淡一笑,重复了一遍自己问的话,道:“不说他们敢于不敢,只问殿下该当如何?”
太子不假思索地道:“孤还没死呢,小的们就开始算计老子了?若叫孤得知他们怎么算计孤,自然不会让他们得到丝毫,只挑那些老实本分的继承孤的一切,孤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哪个儿子都能继承孤的东西。”他自幼乃由宣康帝教养长大,聪慧非常,人尽皆知,从前下面诸位皇子皆不敢蠢蠢欲动,可见他既得宣康帝之宠,又得下面兄弟之敬,端的英明神武,话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了,睁大眼睛望着苏黎。
苏黎心中一松,知道他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点头微笑道:“当家作主的总怕下面觊觎着自己的家业,殿下尚且如此想,何况圣人呢?又何况这是一国之基业,而非一家一户。”
太子张口结舌,竟而说不出一句话来。
等苏黎走后,他把自己关到书房里,一夜不曾合眼,至次日一早方脚步虚浮地走出来,面容苍白,神色憔悴,命人请来苏黎,开口便问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苏黎不答反问道:“殿下认为是何人告诉微臣?”
太子沉思片刻,道:“我听贺信说,你在回来之前只去见过林如海一回,见过他后,神色大变,匆匆回京。我想着,事先曾经命你设法拉拢林如海,你既然没有依言而为,又对贺信说一切后果由你承担,思来想去,也只有林如海一人了。”
苏黎颔首道:“微臣觉得如海之言确如金玉,若不是他一语惊醒梦中人,微臣哪里能想到殿下处境之难?殿下想了一夜,可曾悟出了些什么?”
太子闭上眼睛,嘴角略过一丝苦涩,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尚且希望儿孙兄友弟恭,安分随时,何况父皇这样的一国之君呢?父皇自然也希望我和诸位兄弟手足情深,而不是争权夺利,横竖父皇并非我一个儿子,下面还有好些皇子呢,各个聪明伶俐,皇家的庶子也能继承皇位,比不得寻常宗室或是书香世家,非嫡不能继承宗祧。”
说到这里,他睁开眼睛,语气凝重,道:“这个林如海,果然厉害,难怪父皇如此看重他,竟也不担心别人去拉拢他。在你南下之后,其他皇子也有打发人去,据说都是奔着林如海去的,我还笑他们比咱们晚了一步呢。”
苏黎叹道:“殿下打算日后如何做呢?”
太子却问道:“你和林如海交情那样好,他才有这样的言语提醒你,继而你点醒我,不知他是否说过该当如何做?以他的本事,必然已经有了极好的说法罢?”
苏黎想了想,将林如海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也是瞧着太子并没有怪罪林如海的意思,反而隐隐带着一丝感激,方如此言语,不然,他定然不会说是林如海提醒了自己。
太子一面听,一面点头,待他说完,忽然道:“这些事倒也容易改正,孤既知错在何处,自然不会继续糊涂下去。不过就是几两银子一些势力罢了,和父皇的宠爱相比算什么?孤如今的一切都是父皇赐予,自然是让父皇满意要紧,就这么办罢。日后孤只管听从父皇吩咐,平常讲究些诗词书画,你常来,余者我也不见了,亦不与之亲近了。”
苏黎又惊又喜,喜的是太子能听进去,惊的是太子竟然舍得已经到手的那些势力。
太子见状,微微一笑,道:“原本孤总觉得父皇对孤不满意,所以重用那些兄弟,想让他们取代孤,因此孤心里急得很,就怕此事成真,不得不替自己打算,时时刻刻想着多拉拢些官员,多培养些势力。如今想来,定是孤的做法令父皇有所忌惮了,方令兄弟以制衡于孤。孤毕竟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即使孤如今令父皇有所失望,待孤不如从前,但是较之其他兄弟,父皇仍旧是最疼我的,既然如此,孤便让父皇永远最疼我罢,孝子贤孙孤也做得,父皇喜欢无欲无求的太子,孤便做个无欲无求的太子,一切唯父皇马首是瞻。”
苏黎听他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心中为之一宽,脸上亦露出几分笑容,道:“殿下能如此想,微臣便放心了。此后殿下行事,多多地为圣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总不会错的。”
他们已如此行事了,若最终仍旧事败,那就是有命无运,怨不得他人。
好生歇息了一日,第二日太子便将门下孝敬的银子东西统统捧到了宣康帝跟前,除了俸禄、宣康帝的赏赐和庄子上的出息外,半点未留。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如从前那样好,所以万万耽搁不起。
他没有告诉苏黎的是,他曾经见过保龄侯府的史鼎几次,偶然听他酒后醉言,说林如海懂得相面之术,说他几时落榜便几时落榜,说他考中第几名便考中第几名,当真灵验非常,因此,在他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林如海此人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
望着宣康帝眼底的惊诧,太子情真意切地道:“儿子总认为父皇不疼儿子了,为了能坐稳太子之位,所以儿子才想着得到更多的银子更多的势力,极力让父皇更看重儿子些,可是如今儿子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然想到父皇的难处,因此儿子特特来向父皇请罪,之前都是儿子想左了,世上哪有不疼爱自己儿子的父亲呢?实在是愧疚之极。”
宣康帝看着太子递上来的财物清单,上面单是白银便有数十万两,其余奇珍异宝更是不计其数,粗粗一算,除了太子已经花掉的,其他的财物的确全部都在这里,不由得轻笑一声,道:“你愧疚什么?说来给我听听。”
太子虽是三十岁的人了,早就做了父亲,此时竟忍不住红了脸,呐呐地道:“儿子做了许多让父皇失望的事情,此时此刻,竟是一言难尽了。”
虽然太子没说出让他自己觉得愧疚的事情,但是宣康帝却觉得有些欣慰,寻根究底,他还是最宠爱这个儿子,旁人万万不及,不过和皇位相比,到底后者更要紧些,道:“你把银子东西都给了我,日后如何过活呢?我记得,这些都是门下孝敬你的罢?”
太子点头道:“回父皇,儿子如今有俸禄,每年还有父皇的赏赐,还有门下庄子铺子的出息,若是儿子俭省些,没门下孝敬的这些银子,也够使了。儿子听说北边儿又闹雪灾了,西南又发生了地动,处处都要银子,儿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却也能尽一点绵薄之力,为父皇解忧,这些银子儿子用不到,请父皇都送去赈灾罢,或可略减国库之负。”
说到此处,他羞赧地道:“以前儿子不懂事,把银子都花到了不该花的地方,父皇不会怪儿子大手大脚罢?儿子活到今年三十岁才懂事,真真是羞愤欲死。”
太子说的都是实话,虽然他知道宣康帝的想法了,但是更明白宣康帝先是君,后是父,自己之前也有不是之处。如今他虽然是根据宣康帝的喜好改正自己的脾性作为,但是自己自小丧母,皆是由这位父皇抚养,自然还是希望父慈子孝,共享天伦。他是想继承皇位,登基为帝,但是前提是父皇龙驭宾天传给自己,而不是自己弑父逼宫。
他现在明白了很多,虽然有些晚,但是还不迟,宁可自己成为那老实本分的儿子,不愿意宣康帝选择其他老实本分的儿子,他是太子,又是嫡子,自己若是不登上皇位,不管其他谁做了皇帝,都不会容下自己,因为他才是正统!
宣康帝道:“既然如此,我就替那些灾民收下了。”
说话间,宣康帝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眉宇间的愁闷稍解,心中十分欣慰,他虽然不知儿子为什么突然改变,但是他的这种改变让他觉得高兴,至于原因,总会知道的。
交出银子之后,太子当真一改往日做派,不再处处拉拢势力了,离所有朝廷官员都是不远不近,让所有人都觉得诧异非常。他除了跟宣康帝处理一些朝廷事务外,便只顾着赏花游玩,尤其常叫苏黎相陪,或是吟诗,或是作画,又或者弹琴清唱,端的自在逍遥。
宣康帝原不信太子一夕之间便和从前判若两人,可是经他查访,太子的确看透了许多世事,脸上不再有昔日的急躁之色,唯见一种沉静和从容之色,愈加有储君风范了。
林如海远在江南,自然不知太子的改变,若是知道,也只能说一句太子犹有可为,他如今正在等着叶停前来拜见,途中数月,叶停总算赶到江南了,林如海麾下的官员心中都暗自嘲讽,到底是身娇肉贵,竟然好几个月才到任,林如海也是世家子弟,还是拖家带口的呢,也没见像叶停这样托大,不过病一场,便停停歇歇几个月。
叶停虽也是官员,但是林如海位高权重,因此林如海只等着他来拜见,并不似其他盐商并寻常小官小吏那样去迎接叶停,又设宴给他接风洗尘。
叶停明白自己的处境,到了扬州也不敢生事,交接完后,唯有兢兢业业地上班办事。
林如海倒有些诧异,难道叶停果然长进了?并未和王子腾说什么?虽然如此,但是林如海仍是不敢掉以轻心,索性还跟贾敏说了一回其中的厉害。
贾敏一听到王子腾和叶停等人的名字就觉得头疼,这其中一个因族弟之死和自家结了怨,自己和王夫人又不和,另一个为了多少年没见的霍灿依旧记恨着自己和林如海,他们凑在一处,自己才不信他们没有什么主意针对自己家,遂也十分谨慎。
叶停抵达扬州时已是年底,至他交接好上了班,便是正月了,正月里无公务,各家都请吃年酒,外面堂客,里面女宾,这日轮到扬州知府刘瑛家请吃酒,林如海和贾敏分开赴宴。
又因林如海素疼黛玉,身边除了已渐渐长成的林睿还,还有未满一岁的黛玉。
但凡是扬州一带的人,多知晓林如海爱女之心,当真是眼中珠,掌中宝,何况黛玉不足一岁,便是出来见到堂客,亦无甚不可,都不在意,反倒是黛玉从前跟着林如海出来进去十分欢喜,今儿却是眉头蹙起,眼里含泪。
林如海素知女儿癖性喜洁,忽一眼瞥见宴上笙歌处处,又有许多堂客划拳吃酒,猜枚说笑,便是自己亦觉得十分热闹,何况黛玉,忙命在外面伺候的奶娘嬷嬷十来个人送黛玉到贾敏身边,免得在这里熏坏了她,果然才一出厅,黛玉眉头便舒展开来。
林如海看着奶娘嬷嬷等在刘家管事媳妇的带领下去了后院,过一时,贾敏打发婆子来告诉林如海说黛玉已经到身边了,林如海方放心地回到厅中。
彼时厅中尽是堂客,又有刘家的公子带年轻的哥儿们去偏厅玩耍,厅中已撤去外面的戏子,换了歌舞上来,戏子唱戏时面上皆有粉墨,纵然身形婀娜,眉眼俏丽,离得远远的亦瞧不清楚,然而这些歌舞女子便不同了,一水儿粉面桃腮,削肩细腰,十分美貌。
林如海不动声色地坐回原位,不多时,便有歌女上来敬酒。
林如海不曾理会,只对刘瑛冷笑一声,登时吓得刘瑛魂飞魄散,他今日请了歌舞班子,可不是来惹林如海生气的,忙上来赔罪,骂那歌女不懂规矩,又对林如海道:“原本想着请个歌舞班子热闹一番,比昆腔好看些,哪里想到这么没眼色。”
林如海洁身自好,不涉花街柳巷,不近歌女戏子,又不好男风,真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便是刘瑛的夫人,每常在家,也对林如海赞誉不尽,十分羡慕贾敏。
刘瑛既知林如海之性,自然不会巴巴儿地命歌女如此作为。
林如海仅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只见那歌女听了刘瑛的训斥后迅速退下去,他脸上的神色方缓和了一些,刘瑛也放下心来。
不想酒宴散后,各人更衣之时,忽有一个女子袅袅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比较晚,囧,我们那里两家都没人在家,没网络,跑了好多家,终于找到一家,嗯,开小超市的,是俺大伯家堂嫂的表妹家,终于发上了,有什么错别字,等明天再改吧,不敢用太长时间。
我觉得吧,虽然太子被废了,但是也不应该是一无是处的人,不应该把他恶魔化,咱是原配嫡子控,让林如海吹吹蝴蝶风,至于能不能改变,那就和他无关了,也可能会改,可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