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所为。但后半段又说是用來祭祀昌邑哀王。虽然这两种行为都属对昭帝的不孝。但同样的一件事。却被拆分成两个结果。而且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变成了两件错事。
她举目望去。满殿的臣子正襟危坐。噤若寒蝉。。武将忐忑。博士羞愧。而丞相更是瑟瑟发抖。
目光转向自己的外祖父。她渐渐明白他之前在长乐宫对她说过的话來。他让她來这里。只是要自己听从他的意思。宣布废帝的诏书。而不是要靠她耗费脑子去评判这份明显是由许多人七拼八凑罗列起來的奏书里面有多少内容是真实的。
霍光接触到太后迷茫的眼神。眼眸一利。微有笑意的脸色沉了下來。
如意更加迷惘的看着他。心里一阵抽搐。难抑凄凉苦痛之意。
“你是个好皇后。以后也会是个好太后。”
“你知道的……朕。一直都活得生不如死。”
她张了张嘴。万般苦涩涌了上來。在霍光直剌剌的逼视下。她终于说了声:“可。”
那一个字轻飘飘的吐了出來。在她却像是卸下了心头千钧重的大石。罢了。罢了。她只是个弱质女子。孤零零的圈禁在长乐宫的小太后而已。
她闭上了眼。显得疲惫不堪。她不敢再去看跪在底下的刘贺。他的那双眼冷得像两柄锐利的刀子。眼底的嘲弄之色。还有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充满了不屑。
虽然。她的确对他很不满。
但那样的神情。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刘弗。
刘贺直挺挺的长跪在阶下。殿内的呼吸声紊乱。太后武帐内黑影重重。兵刃森冷的杀气从那里隐隐透了出來。
他冷笑。原來这不过是早就布好的一个局罢了。
二十七天。一千一百二十七道诏令。难为他们搜罗得那么细致。
他用了二十七天。以迅雷之势先夺下皇帝印玺。取走十六根符节。又变易符节的旄色。最终凭借着手中的玺书、符节向各级官署发布皇帝诏令。共计一千一百二十七道。如此短的天数。如此密集的效率。一天也不过十二个时辰。他却以尖锐的势头。像枪尖一样刺入了朝廷的腹地。。他要以帝王权柄彻底清洗朝廷内外的旧臣党羽。
他不相信任何一名京官。从昌邑国出发前。他便清楚的明白。只有这些昌邑国跟随的臣子能令他信得过。京城的那帮老狐狸对他只会是警惕外加排斥。但他却疏忽了一件事。京官之中未必人人都坚定的站在霍光身后。所以当夏侯胜等人來找他时。他沒有接受这些中立派的意见。反而就此帮了霍光一把。把所有的京官势力都推向了霍光。他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霍光这人贼胆包天。居然敢存了废帝这般有悖伦常的心思。
他本以为凭借他的天子之威能控制整个局面。沒想到狗急会跳墙。连兔子急了也能跳起來咬人一口。而霍光的实力显然不仅仅是一只兔子。
刘贺冷眼扫过承明殿内的所有人。霍光已经起身靠近他。居高睥睨。目光交杂着说不清的嘲讽。
这样一高一低的视觉压力实在令人憋屈。于是刘贺猛然从青砖上跳了起來。他的个子明显高过霍光。年轻人独有的傲气慢慢回复到刘贺脸上。他突然大声说道:“听闻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顿了顿。沒有继续说下去。
霍光尚未明白过來。身后的臣僚中却有八成以上的人不约而同的吸气。发出一声羞愧的唏嘘。
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刘贺说的那句话出自《孝经》。孝乃立身行道之根本。更是汉家治理天下的大经**。正所谓欲齐家、治国、平天下。须赖《孝经》明教化。
诸臣指责刘贺不孝当废。可刘贺却恰恰点到了《孝经》中记载的谏诤篇。阐述为臣者尽孝。应是在天子犯错时极力诤劝。天子身边只需有诤臣七人。则即便无道。一时做了不合理的错事。也不会因此而失去天下。
而如今的局势。显然那些联名上奏书的人沒一个是诤臣。他们叫嚣的只是要废掉这个不孝的皇帝。这种行为摆到孝道上。其实同样也是明显的臣子对天子的不孝。
刘贺的这一声抗辩。犹如一道无声的巴掌。一一掌掴了在场的每个人。特别是那些满腹经纶的博士们。
霍光沒读过经书。不明这句话的出处。但殿内因为这句话起了何种微妙的变化。他仍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已到了燃眉的紧要关头。哪容有失。一想起此。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刘贺的手:“皇太后已下诏废黜。你哪里还是天子。”
刘贺愕然怔住。稍有迟疑。霍光的另一只手已是出其不意的将装有玺印的绣袋从他腰带上的扯了下來。
“你……”
霍光松开手。这个身材并不高大的老头儿此刻完完全全显示出了他不够光明正义的一面。面对着刘贺恍然后震怒的表情。他快速退后。转身疾步奔上陛阶。将抢得的玺印塞到了如意手中。
玺印落到了太后手中。预告着这位仅仅在位二十七日的少年天子已然被废。刘贺呆呆的望着高榻上跪坐的年轻太后。以及她身边那位因计谋得逞后神情放松的奸贼。
大势……已去。
他怅然一笑。说不尽的不甘与羞辱。
霍光重新走了下來。刘贺失魂落魄的样子令他十分满意。他扶着刘贺的胳膊。柔声说:“大王请吧。”
刘贺不再抗拒。任由他搀扶着走出承明殿。一路上群臣尾随相送。直到出了金马门。刘贺毫无焦距的瞳仁才重新恢复了些光彩:“是我愚戆。所以不能担当汉室重任。”像是对他人的讥讽。又像是自责。
霍光并不接他的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刘贺跪了下來。向西面的未央宫一拜。额头触碰到坚硬的地面时。心中的悔恨与酸楚化作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在被日光考得滚烫的地面上迅速消失。不曾一丝痕迹留下。
他。刘贺。曾经以哭丧的样子來到这里。向西叩首。最终。仍是以流泪作为最后的赠别。
他曾來过。却最终像泪滴一样。沒能留下一丝痕迹。
上了乘舆副车。在霍光的亲自押送下。刘贺回到了长安城内位于北阙的昌邑官邸。
官邸内的昌邑从官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瞠目的羽林卫。刘贺宛如沒看到那些站满各处的兵卫。低着头慢吞吞的进门。
“大王。”霍光喊住他。面露愧疚自责之色。“大王的行为自绝于天。臣等驽怯。不能杀身报德。臣宁负大王。不敢负社稷。愿大王自爱。臣永远不能侍奉你左右了。”这番谢罪之词说到最后。竟是哽咽而泣。
刘贺面无表情的目送着霍光涕泪纵横的爬上了车。绝尘而去。想着霍光落下的眼泪与自己落下的眼泪。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一个月以來。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天下最滑稽、最荒谬的闹剧。
他悲愤到了极处。竟而仰天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