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谁还敢随意给他脸色看不成。”
她默然。良久方叹道:“到底是位皇曾孙呢。”
张彭祖不屑一顾:“皇曾孙怎么了。长安城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沒爵禄的皇亲宗室。我不拿别人作比。只说说那位已经故世的宗正刘辟彊。他可是楚元王刘交的后嗣。论辈分是今上的叔祖。刘辟彊虽是刘交的孙子。但他父亲刘富并不是嫡长子。他自己亦不是刘富的嫡长子。所以楚王的爵禄福荫根本轮不上他挨边。最后只能带着家人颠沛流离的跑到长安來。蒙先帝恩准在京都定居……那可也是高祖的子孙呢。但刘辟彊和刘德不也只能在田丞相府中混个门客舍人聊以度日。以我父亲今时今日的尊荣。难道会比当年的田丞相逊色么。”
“那又如何。刘辟彊被霍将军挑中。父子俩先后做上了宗正的职务。但说到底都是小人物。要他升天还是落地。全都是他人一句话的事。”她说的是刘德最终因拒娶霍光之女而被贬为庶人的事。
“你沒弄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刘病已与刘辟彊、刘德父子相比其实更不如。说得好听是皇曾孙。是卫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好似他身份有多矜贵。有多与众不同。其实根本不值一提。且不说卫氏一族已经不存在了。只说假如……假如卫太子仍在。难道次卿的境况和现在相比。会有任何不同吗。你不想想。他母亲是什么出身。父亲是什么出身。次卿的祖母只是卫太子的一名良娣。父亲刘进是个卫太子逃离长安都不会记得带上的庶出儿子。次卿的母亲更加微不足道。只是刘进收在身边的一名家人子罢了……所以。即便卫氏风光尤在。庶出的刘病已又能得到些什么。他和从楚国颠沛流离到长安城的刘辟彊一家有什么差别。”张彭祖环顾这栋不算宽敞的宅院。冷冷一笑。“只怕他带着平君。会过得连现在还不如。”
王意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虽然言辞冷酷。但句句在理。刘病已面上虽然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然而因为自出生起就拥有那个代表着曾经将辉煌化为惨烈的身份背景。所以他骨子里比别人多了份轻易触碰不得的自尊和傲气。可是现实中。这股傲气换不來三石米。比起自尊來。生活才是最最重要的头等大事。
作为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张彭祖和王意都非常清楚刘病已的这个臭毛病。只是从不当面跟他说破而已。因为沒人敢这么说破。除了许平君。
“哪來那么多假如啊。真有那假如。就沒平君妹妹什么事了。”
王意刻意岔开话題。张彭祖心领神会。于是也笑道:“那倒是。有那种假如的话。他便沒这个运气娶到这位小娇妻了。”
两人在堂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说着话。突然听到后苑“咣”的一声响。两人错愕的扭头。却看到刘病已上蹿下跳的冲过中閤。人还沒到跟前。叫声已气急败坏的传了过來。
“找医者。去找医者。。”
“出什么事了。”王意见他一双脚仍是沒穿鞋。便赶紧捡起台阶上的鞋子递了过去。可病已看都沒看。只是拉住她的胳膊。用力之猛。疼得她直吸气。
“平君说她胸口闷。不舒服。我以为她逗我玩。沒想到她突然吐了……”想到平君吐得涕泪纵横、浑身脱力的凄惨样儿。他心揪成一团。“三姑娘。劳烦你去房里帮我照顾好她。彭祖。你驾车來沒。赶紧和我出去找人。”
“我的次卿兄呀。你慌个什么。”
张彭祖漫不经心的回答让刘病已当场翻了脸。一巴掌轮过去。劈在他肩上。“那是我的妻子。你小子懂什么。我不心疼她谁心疼。看你这个沒心沒肺的也知道她平时白对你那么好了。”
张彭祖揉着肩膀。嘟嘟囔囔的穿上鞋走下台阶:“女人呕吐不是很正常的吗。我家那么多女人。有些个还就特别喜欢吐來吐去。吐得脸色煞白跟鬼似的却还乐得不行……”
一句话让原本咋咋呼呼的刘病已骤然安静下來。他的手仍抓在彭祖的肩上。脸上的表情似惊似喜。又像是个受了太大的刺激突然一下子傻了。
王意原本已快步穿过中閤往后苑去。突然刹住脚步。愕然的转过身來。
一切的变化都只是在瞬息之间。然后刘病已仰天“嗷”的发出一声怪叫。如同來时一样上蹿下跳的旋风般冲了回去。
经过中閤时脚下一绊。他居然一跤摔在地上。王意刚想伸手搀他起來。他已动作利落的自己爬了起來。右脚的膝盖估计磕疼了。他咧着嘴却还在笑。疼痛和欢喜揉在一起。让他整张脸变得异常的怪异。
他就这么瘸着腿。蹦蹦跳跳的继续往寝室方向跑了。
王意站在中閤。视线中那个晃來晃去的身影变得越來越模糊。终于。这一次眼眶中的泪水沒能忍住。顺腮滴下。飞快的沒入干燥的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