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皇后之名与高宗皇帝合葬的么 ”
“亦余心之所善兮 虽九死其犹未悔 ”丹菲呢喃一笑
过了几日 刘玉锦的娘家郭侯夫人下帖子 请几位亲戚家女眷一同去南山佛寺听高僧讲经 其实听讲经是其次 最主要是召集女眷们去南山秋猎
因着还在国丧 大户人家聚会也不敢大张旗鼓 便打了听经的名头出游
丹菲穿着一身象牙白色的骑装 骑着枣红的朱玉马 面如美玉 眸若寒星 唇红齿白 英姿勃勃
众贵妇名媛一见她这俊美的模样 都掩饰不住惊艳之色 暗道难怪太子对她如此痴迷
丹菲也暗暗吃惊 因为她在人群之中 见到了李碧苒
“她何时出又來交际了 ”刘玉锦忙问舅母
郭侯夫人道:“是宰相上书 说宜国公主所做 无凭无据 难免有被瓦茨污蔑之嫌 又不知从哪里寻來一个当年伺候过她的瓦茨婢女 那婢女作证 说她和亲期间严守妇德 贞洁自重 纯粹是瓦茨新大汗诋毁继母 于是有泰平公主从中斡旋 圣上赏赐了她些东西 她这才重新出门交际 ”
丹菲听着一哂
泰平公主不是一贯鄙夷李碧苒 怎么突然转了性 又和她交好起來
话说泰平公主如今在朝中势力空前 宰相和半数朝廷高官都是由她的话來任命 皆是她派系中人 如此她还不满足 还想着掌控李崇 严密到平日生活之中
李碧苒闭门数月 清瘦苍白 面带忧虑之色 又穿着一身月白长裙 越发显得我见犹怜 尤其周围全是身穿骑装 腰胯猎刀的男装女郎 将她衬托得犹如风中白绒花一般柔弱娇美
虽说她这装束不适合秋猎 却如鹤立鸡群 引得在场大多数郎君们纷纷侧目
“说是身体不适 不便骑马 ”有娘子小声嘀咕 “既然身体不适 还出來作甚 ”
过了小半个时辰 丹菲便明白李碧苒为何抱病都要來参加这次秋猎了
她们在河边遇到了另外一群出门秋猎的贵族郎君 太子李崇就在其中 卢修远、薛简 崔景钰等人也一同跟随
丹菲倒是有些后悔跟來凑热闹了
两个队伍合并为一处 李崇望见丹菲 笑着走过來给她牵马 道:“你今日手气如何 ”
一群女人花拳绣腿 半日只猎了几只野鸡野兔 丹菲也不好意思技压全场 只象征性地射了一只兔子便收手
李崇只当丹菲手气不好 哄道:“待会儿我们进山围猎 我为你射一头鹿來 做双鹿皮靴子冬天穿 ”
面对一张热情的笑脸 再出口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丹菲只得笑着道谢
李崇伸出手 一双明亮温润的眼睛望着她 丹菲回过神 迟疑了一下 终是扶着他的手 翻身下马
少女手腕冰凉丝滑 犹如一块软玉 李崇摸着心猿意马 忍不住伸出尾巴摇了摇
丹菲抬起头 他的尾巴又缩了回去
旁的女郎纷纷侧目 交头接耳 丹菲抽回了手 道了谢 自己牵着马走了
李碧苒弱柳扶风地站在一旁 双目幽深地望着李崇 哀怨而悲伤 李崇看了看她 似有犹豫 最后还是转身离去
李碧苒落寞地别过脸 扶着婢子的手匆匆回了马车上 身影寂寥 颇引人怜惜 她那婢子倒是忠心耿耿 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丹菲一眼
丹菲面无表情地将手中两指粗的树枝咔嚓折断 那婢子吓得哆嗦 急忙钻进了马车里
正是午时 奴仆们生火造饭 架起猎物烧烤 女子们围坐在一处说笑聊天 丹菲心不在焉地坐了一阵 起身牵马去河边饮水
秋意渐浓 郊外红叶似火 映得河水仿佛在燃烧一般 丹菲忽然听到一声马匹响鼻 发现不远处的也有一人牵马饮水 那人从马后转过來 和丹菲打了一个照面 两人俱是一愣
崔景钰别过脸 牵着马想避让
“喂 ”丹菲叫了一声 “你可还在生我的气 ”
少女嗓音清亮 带着洒脱笑意 生生教崔景钰觉得自己霎时成了卑鄙无耻、小肚鸡肠的小人
崔景钰顿时半步也迈不出去 啼笑皆非道:“我何时生了你的气 ”
丹菲倒是大方一笑 道:“上次的事 是我唐突了……”
崔景钰静默片刻 目光闪动 低声道:“不 是我唐突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是我误会你 ”
“误会我什么 ”丹菲专注地看着他 目光如水 秀丽的面孔被浓艳的秋色映衬得分外娇媚
崔景钰看着她 心就软了 自嘲一笑 “误会你在戏弄我 ”
丹菲沉默片刻 道:“我沒有 我说的 都是认真的 ”
两人半晌沒有交谈 然后崔景钰牵着马走近來
“你在想什么 阿菲 ”崔景钰低声问 “这半年多來 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说要荣华富贵的是你;现在 对我说那番话的 也是你 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我做什么 ”
丹菲忍着心中酸痛 寻了块大石头坐下來 道:“今年上元节 我要是沒出门就好了 ”
沒有上元节那一场邂逅 她就不会发觉自己的心意 沒有那夜的意外劫持 李崇也不会对她动了心意
且不说李崇对她的心意有几分深重 她对崔景钰 却是真心实意
崔景钰怎么听不懂 英俊的脸上满是苦涩笑意 道:“有沒有那夜 对于我來说 区别不大 ”
丹菲似懂非懂 认真道:“若珍姐还在世 我绝对不会对你说半个字 ”
崔景钰点了点头 低声道:“若我沒娶她 她也不会是这个结局 ”
两人望着粼粼河水 都半晌沒有说话
良久 丹菲才幽幽开口
“我是个拖油瓶 ”丹菲自嘲道 “我最快乐的日子 就是我阿爹去世前的那八年 之后我娘和我被赶出曹家 又带着我改嫁 我在刘家 是阿锦的陪衬和跟班 做得再好 刘家人也当我是外人 到了京城 我是段宁江的替身 把本该她吃的苦全都尝了一遍 入了掖庭 则被长宁拿來做出气筒 这还算是被你连累的呢 好不容易出了宫 我又成了段家谋取后位的棋子……这一切 皆沒有一样 是我自己想去做的 ”
“是啊 这是一门好亲事 天下女人至富至贵的归属 不就是母仪天下么 我一个村姑 能有这个造化 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我若不感激涕零 还挑三拣四 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丹菲灵巧地抛着石子 倒颇有几分少年儿郎的落拓不羁 “那日在船上 我同你说的话 亦是真心的 我想出人头地 扬眉吐气 他们给我指了一条捷径 我为何不去走呢 ”
崔景钰低头望着她 “那你如今 改变主意了 荣华富贵都不要了 ”
丹菲忽而俏皮地反问:“跟了你 就沒荣华富贵了 人都说崔郎有宰相之才 封侯之功 你看着又不像会三妻四妾的 我极有可能贪图你这些好处 ”
崔景钰重重咳了两声 面色庄重严肃 耳朵却是隐隐泛红了
“逗你的 ”丹菲抿嘴笑
崔景钰双目如海 沉沉地凝视着她 “你 不会后悔 ”
丹菲扬手将石子掷向河里 石子在河面上激荡起一串波纹
她拍了拍手 站起來去牵马 明亮的眸子里映着天光水色
“我本是猎户女 若沒有这一番机遇 此生顶多不过嫁个村中富户 农耕一生罢了 我在京城华族中走了一遭 唯有此事 沒受胁迫 沒受教唆 是我依从内心意愿而为 不论将來结局如何 我都不会后悔 ”
崔景钰斟酌着 “阿菲 我……”
“什么都别说 ”丹菲打断他 “说了就不美了 ”
随即明朗一笑 上马而去
回到营地里 火上架着的烤肉已经快熟 李崇带着卢修远他们 不知道从哪里弄來一个硕大的蜂窝 取了里面的蜂蜜刷在烤肉上 那甜香的气息飘出十里 引得众人垂涎不已
李崇身为太子 还亲自去熏野蜂 弄得灰头土脸 逐呼朋引伴地去水边洗脸 一群儿郎也不顾天气已凉 三下五除二地脱去了外袍 **着精壮的肩背 舀起河水就朝身上泼去
女郎们躲得远远的 偷偷打量 笑得东倒西歪
李崇看到丹菲正朝这边望 越发得意 大喝一声 哗地将整桶水泼到身上 他常年锻炼 身材十分修长匀称 肌肉健美结实 打湿了水后亮晶晶地 犹如涂了油脂一般赏心悦目
女郎们兴奋低呼 都羞红了脸
丹菲方才和崔景钰把话说开 心情极好 忍不住捏着手指 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郎君们起哄大笑 李崇不禁红了脸
丹菲忍俊不禁 转身走开 就见一个身穿暗红骑装的女子从一个帐篷里钻出來 朝她笑眯眯地招手 她定睛一看 对方正是换了衣服的李碧苒
李碧苒一脸和气 道:“菲娘 我落了一支戒指 可否帮我找一下 ”
公主相求 丹菲不好拒绝
李碧苒尴尬笑道 “我方小睡了片刻 醒來婢女们全都出去看热闹了 竟然连个伺候换衣的人都沒有 只得劳烦你了 ”
“公主无需客气 ”丹菲问 “什么样的戒指 ”
“嵌红宝莲花金戒 ”李碧苒道 “你在帐里找 我在草地上看看 ”
丹菲迈进帐门 随即猛然站住 帐中摆设简单 床榻上却放着一件男子武士袍 是先前李崇才脱下來的
这里竟然是太子帐
丹菲当即转身朝外走 迎面撞上两个持刀侍卫 被堵在了帐篷门口
“何人在此 ”侍卫一声叱喝 拔出刀來
丹菲深吸一口气 迅速镇定 道:“宜国公主唤我來帮她寻首饰 ”
侍卫皱眉 “并未见着宜国公主 女郎是哪位 为何会在太子帐中 ”
李碧苒的身影早就不在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
可是 李碧苒究竟要做什么
“何事喧哗 ”李崇大步走了过來 还精赤着胸膛 一身水珠 他见丹菲被堵在这帐中 吃了一惊
丹菲沉声道:“殿下 宜国公主唤我來寻首饰 我并不知道这里是您的帐篷 并非有意闯入 ”
“你先出來 ”李崇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去请宜国公主 ”
丹菲被带了出來 侍卫迅速进帐搜查 过了片刻 捧了个空盒子 出來对李崇道:“殿下 金印不见了 ”
丹菲呼吸一窒 立刻道:“可搜我身 ”
李崇摇了摇头 不置可否 这时人群分开 一身月白衫裙的李碧苒摇曳生姿地走了过來
“三郎 你唤我來 ”
丹菲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身妆扮 再次确认此事是一桩针对她的阴谋
李崇看了看丹菲 道:“阿菲说你唤她过來帮你找东西 ”
不出丹菲所料 李碧苒果真作出一副极其惊讶的表情 捂嘴道:“并沒有此事呀 ”
丹菲紧咬了一下牙关 道:“你方才分明穿着暗红骑装 说换衣服时弄丢了一枚戒指 请我來帮你寻找 ”
李碧苒茫然摇头 “菲娘在说什么 我方才一直都呆在马车里 有人为我作证 ”
扶着她的一名瓦茨族的婢子立刻嚷嚷道:“我家公主一直呆在车中 段女郎怎么出口诬陷 ”
丹菲愠怒 紧握着拳 眸子里有火焰燃烧 “公主 你为何要这么做 ”
这时几名贵妇闻讯赶过來 朝李崇拜道:“妇人们都能给宜国公主作证 她方才一直呆在车中 ”
丹菲脸色一白 李碧苒有备而來 谋划已久 她大意中计 竟然沒有反驳的余地
那瓦茨婢子冷笑一声 指着丹菲道:“段女郎 你方才倒是一直不在 怎么不说说你去了哪里 ”
丹菲努极反笑 喝道:“尔等贱婢 有何资格质问我 莫不是你已确定我就是贼了 ”
“不可胡闹 ”李碧苒温言细语地喝止婢子 “段女郎四下走动 也是常事 就是殿下这番兴师动众 不知是丢了什么重要之物 ”
“丢了一枚闲章而已 ”李崇面色漠然 轻描淡写 “方才当值侍卫自去领罚 其余人散去吧 ”
李碧苒的那个婢子不肯罢休 急忙道:“殿下 如此一來 不就是让公主担了罪名了吗 段女郎污蔑公主 怎么可就此罢休 ”
“我若有半句假话 天打雷劈 ”丹菲怒道
“那你先前去了何处 ”
“河边饮马而已 ”
“可有人与你作证 ”
丹菲语塞 下意识瞟了李崇一眼 若是说实话 免不了把崔景钰牵扯进绯闻中來 更会引得李崇对他存下芥蒂 他们之间关系已经够乱的了 何必再添上一笔
“可是无人作证 ”那婢子刁钻逼问 “公主先前一直在车内 人人都看到 你却行踪不明 谁嫌疑更大 不是一目了然 ”
“我可作证 ”一声温润晴朗的男声响起
崔景钰分开众人 从容而來 衣袂翻飞 沉静内敛 谦谦君子 如兰芝玉树 径直走到丹菲身边站定 朝李崇抱拳
“方才 是在下陪同阿菲一起 在河边饮马 ”
丹菲心中一阵酸楚 眼睛湿润 怔怔望着崔景钰 说不出话來
李崇迎着崔景钰平静而无畏的目光 紧紧抿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