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时他也跟着走,但只跟一段便不跟了。第二天,依旧如此,我虽是奇怪,但见他没有抢我的馒头便也没在意。谁知到了第三日,我再去买馒头时,那摊主跟我说你弟弟已拿走四个馒头了,他说你一会儿来给钱,我看你是熟客了便答应了;
。我自然不承认,说没有弟弟。摊主说这两天都跟在你后边陪你一块儿来的怎么不是你弟弟了。这时我才明白是那小孩搞的鬼。”
“哈哈,你们兄弟一个个那么小都那么有能耐啊。”易三听了大笑,“这小鬼头定是你八弟了。”
“对。”风独影睁开眼睛,看着天边亮亮的星子,面上浮起浅淡的笑容。“我回去把这事跟几个哥哥一说,大哥、二哥还没什么,三哥、六哥可是当场跳起来了,说这小鬼头胆子可真大,敢在他们面前耍把戏,于是他们俩当日也不做工了,拖着四哥叫上我,说要去找那小孩算帐。我们流浪这么些年,自然知道无家可归之人的藏身之处,所以很快便找到了小孩。那时候他正撕开馒头喂躺在地上的一个比他稍大的孩子吃,只是躺在地上的孩子显然正生着病,昏沉着没法吃下去,小孩一边哭一边叫唤着‘哥哥你吃呀,吃了就不会死了’那景况可是凄惨了,四哥动了恻隐之心,把小孩与生病的孩子都带回了我们住的地方,用平日省下的那点钱请来了大夫。后来三哥、六哥说这样很不划算,不但赔了馒头还倒贴了钱,所以要把那两小孩也收为自己人这样才不算亏,于是就有了五哥和八弟。”
“如此便八人齐聚了。”易三微笑。
“是啊,我们八人齐聚了。”风独影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面容平静,“我们在嘉城住了两月,廖裕攻打嘉城时,我们再次踏上逃难之途,依旧顺着乌云江走,一直往南,然后在天支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我们遇上了玉师……”
听到这,易三猛然坐起身来。
躺在礁石上的风独影依旧闭着眼睛,神情静然,“我们一路走,经过了那个村子,村口有一株百年大槐树,那日玉师便在那株槐树下,教村子里的孩童背书。夏日朝阳明灿,槐树枝繁叶茂,树下童声朗朗,玉师一袭白衣迎风而立,那于当年的我们来说,有如画图之中的极乐净土。”她的声音轻缓如呓语,遥想当年他们初逢玉言天之时,必亦疑似幻梦。
那刻,面朝大海的易三缓缓收敛起了面上的笑容,眺望夜海,目光悠远,神色庄重。
风独影睁开双目,望一眼夜海星空,然后再次阖目,幽幽长叹:“那么多年的艰苦,而今说来,却不过两个时辰。”
易三默然,只是怔怔望着前方的夜海,神思悠远。
许久,他低头去看风独影,却见她面容静谧,呼吸悠长,竟已沉入梦乡。他微微一笑,伸手替她将外袍拉上一点。
回首,远处木屋前的两盏莲花灯依旧燃着,晕红的灯火在深沉的夜色里格外的明亮。
那一刹,他心头一暖,想到的竟是“灯火休催归小院,殷勤更照桃花面。”[注○4]
垂眸,看向礁石上酣睡之人的目光顿柔如春水。
[注○1]张九龄《wàng'yuè怀远》
[注○2]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注○3]曹cāo《短歌行》
[注○4]葛胜仲《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