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见他动了真怒,吓得落荒而逃,秦水浔看着她的背影,轻叹道:“傻孩子,在皇家面前,再有本事也没用啊!”
乐乐一溜烟跑回家,刚在院中把脸洗净,柴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头一看,只见进来那老人发如杂草,衣衫褴褛,笑起来满脸尘土簌簌地落。她浑身一震,手中的瓢哐当落地,猛扑过去,抱着老人嚎啕大哭,“爷爷,你总算来了!”
乐游揪着发髻把她从怀里拖出来,笑眯眯道:“乖孙女,有吃的没?”
“除了吃你还会什么!”乐乐如被踩到尾巴的猫,张牙舞爪跳起来,“给你个烤红薯,呆会跟我蹭吃的去!”
乐游笑得长长的眉毛直抖,“我孙女就是厉害,到哪里都饿不着,你家少爷呢?”
“上课!”乐乐没好气地回答,舀了瓢水劈头给他浇下,咬牙切齿道,“还不快洗洗,脏鬼,等下不要连累我一起挨骂!”
乐游哇哇直叫,左思右想,还是乖乖去洗澡换衣服,等他神清气爽地出现,乐乐正和两只狗玩得不亦乐乎,乐游眼中光芒骤长,大叫道:“狗肉!”
小江小海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警惕地退了两步,对着他一阵狂吠,乐乐抓起一只鞋子朝他扔去,咬牙切齿道:“这是书院的狗,秋教习带着巡查的!”
乐游摸摸脑袋,嘿嘿笑道:“乖乐乐,这韩夫子是哪路神仙,出动这么多人找我?”
“还真被你说对了,她就叫懒神仙!”乐乐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交游广阔吗,难道连她也不认识?”
乐游没有中她的激将计,眉头微蹙,轻叹一声,弹了弹长长的眉毛,老着脸皮笑道:“乐乐,乖乐乐,你刚才说到哪里蹭吃的啊?”
乐乐一把揪住他的胡子,嗷嗷怪叫:“就惦记吃!你把我扔给那冰块脸,一走就是几年,就没想过我会不会挨冻受饿,会不会被他欺负……”说着说着,她眼眶红了,蹲下去抱着膝,轻声抽泣。
乐游讪笑连连,“乖孙女,你这不是好好的吗,那孩子虽然身份尊贵,少言寡语,心地倒也不坏,要不我不可能放心让你伺候他。乖孙女,你陪他读完书,我一定带你云游四海,吃遍大江南北!”
乐乐抹着泪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乐游在后面吹胡子瞪眼,见两只狗虎视眈眈看着自己,吓得一个哆嗦,乖乖跟了上去。
真是百年难遇的奇观,看着以懒著称的韩夫子坚持讲完一堂课,连一向沉着冷静的秦水浔也目瞪口呆,不过梆子一响,韩夫子原形毕露,如骨头从身体里抽走,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眼睛眯缝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坐在她面前的霍小胆眼睁睁看着她软下去,鼻子一酸,从椅子底下的包袱里拿出件棉袍披在她身上,见大家目光炯炯看着,浑身红成了煮熟的虾子,一溜烟缩回座位,头都不敢抬。
这时,虚掩的门砰地一声撞在墙上,整栋屋子都晃了晃,秋教习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大手一抓,把那团稀泥扛上肩膀,又火烧屁股般冲了出去。
秦水浔脑子里灵光一闪,连书都顾不上了,拔腿就追,霍小胆抓到掉落下来的棉袍,下意识地跟在他们身后。
果不其然,刚翻过山顶,乐乐和一个瘦得似乎要随风飘走的白须老人一前一后往下走,乐乐已快到最前排秋水天家,那老人似乎怕踩死蚂蚁,还耷拉着脑袋在半路一步步挪。
而秋水天,已三步并作两步赶上老人,捂紧怀中软绵绵的人,扑通跪倒在那老人面前。
秦水浔停下脚步,遥遥看着这一幕,眼眶渐渐红了,听到呜呜的哭声,回头一看,果然是霍小胆,没好气道:“没用,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霍小胆抹了抹脸,四顾无人,结结巴巴道:“秦……秦水浔,你……你不要老嫌弃我,我没有恶意,我……我爹是霍西风。”
秦水浔眉头一挑,心中有了底,听闻霍西风将军是安王爷的人,安王爷一贯支持和主张对乌余的温和政策,看来霍小胆也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嘴角一勾,在那瘦弱的肩膀重重拍了一记,转头就走。
想起爹爹的嘱咐,霍小胆悔恨交加,瘪了瘪嘴,正对上秦水浔戏谑的笑脸,脸一红,脖子一缩,像受惊的兔子一般夺路狂奔。
远处,招福和江姨急急忙忙从桃林中钻出来,招福抬头一看,突然定住脚步,江姨跟得太急,差点撞到他背上。招福浑若未觉,喃喃道:“江玉蝉,你说说,我还有没有机会?”
江姨定定看着那巨人拜倒,心头百感交集,轻声道:“公子请以大局为重,不要纠缠于这些虚幻的儿女情长,夫人还在等公子回去商议大事!”
招福惨笑连连,“大事,那所谓的大事才是镜花水月啊……”
“公子请勿胡言乱语!”江姨厉声道:“大家的希望皆系于公子一人身上,公子切不可遇到小小挫折就灰心丧气,天下好女子比比皆是,并非只得她一人!”她喘了口气,低声道:“而且,她能不能保下性命仍是未知,公子何必太过注重眼前光景!”
“我用得着你教训!”招福瞪她一眼,恨恨而去。江姨偷偷吁了口气,抹了抹额头涔涔的汗水,飞快地跟上他的脚步。招福疾走几步,突然又停下来,闪入路边的竹林,咬牙切齿道:“我不想看到他们恩恩爱爱的样子,我们在这里等消息!”
江姨悄悄跺脚,手搭凉棚,不敢放过那小院的丝毫动静。
尾随着几人进了秋水天家,秦水浔不禁呆住了,乐乐正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看天,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苍凉。他心头微微发疼,连忙坐到她身边,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手一揽,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膝上,轻轻摸着她鬓旁淡淡的绒毛。乐乐拼命睁着眼睛,生怕眼中的水溢出来,慢慢把脸贴上他胸膛,秦水浔在心中轻叹了声,低头轻啄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乐乐浑身一震,脸上如两块胭脂一点点洇开,一直晕开到脖颈,在他怀里拱了拱,又猛地跳起来,嗷嗷怪叫:“少爷,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衣服洗干净,你怎能到处乱坐……”
“别嚷!我家阿懒睡着了!”秋水天从房间里钻出来,把乐乐拎进厨房,秦水浔微笑着摇摇头,有了吃的那家伙应该什么都忘了。他慢腾腾踱进屋里,云韩仙歪在用被子堆成的小山包里美梦正酣,乐游坐在床榻上,正死命拽自己为数不多的白头发,嘴里念念有词,“以毒攻毒行不行,毒死了怎么办,我孙女肯定会恨我一辈子,要不要死马当活马医算了……”
秦水浔冷汗涔涔,假咳一声,“乐游,你好大的胆子!”
乐游抬头一看,作势要跪,秦水浔连忙拽住他,低喝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乐游一脸皱纹全挤到一团,不知是哭是笑,“臣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还真遇上,不知是她倒霉还是我走运……”
“废话少说!”秦水浔恨不得把他的头打进脖子里,恶狠狠道,“韩夫子若有不测,灭你九族!”
这回乐游的脖子缩进去一截,陪着笑脸道:“殿下……”眼见秦水浔那凛冽眼风又杀来,连忙改口,“少爷,你放心,我这神医之名可不是吹牛吹出来的。”
其实,这时他在暗想,现在带乐乐逃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乐乐抱着根大骨头从厨房出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细细地啃,连骨头里的汤汁也吮得嗉嗉有声,把小江小海急得摇头摆尾地团团转。乐游跟着秦水浔出来,身形一闪便扑了上去,边抢边骂,“臭丫头,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有好吃的自己先吃!”
“别吵!”秦水浔还在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只听平地一声惊雷,秋水天端着两碗面出来,乐游两眼放绿光,端过面就势往台阶上一坐,一口接一口吃得连气都不喘,秋水天把面送到秦水浔手里,回头蹲在乐游身边,恳切道:“神医,我家阿懒要怎么治?”
乐游头也没抬,含糊不清道:“以毒攻毒!她吃的是眠蛇,以燕国火牢山上至毒的焰蛇制成,据说百条焰蛇能制一颗眠蛇,同时也只能制一颗解药,一个萝卜一个坑,别的蛇制出的解药不但没用,而且会加剧毒性。”他嫌说话费事,又闷头吃起来,秋水天催不得打不得,急得直喘粗气。
乐乐看不过去,揪着他的胡子大叫:“你到底会不会治,不会治就滚蛋,我再也不认你这个爷爷!”
乐游抱着碗连连哀嚎,“会会会,太平山的地下寒潭里有种冰蛇,只有尾指粗,色如银练,浑身冰寒彻骨,比焰蛇还毒,捉上一百条回来连皮带骨熬成一碗喝下,就是千军万马也能毒他个片甲不留!”
乐乐气得两眼翻白,“滚蛋!我没有你这样的爷爷!”
秦水浔双眉紧锁,把乐乐拉到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温言道:“听你爷爷把话说完。”
看着两人的亲密举动,乐游满脸不可置信,良久,长叹一声,“其实,我也没有把握,我曾偷偷潜入燕国皇宫,在藏书阁潜伏数月,博览燕国古籍。据古书所记载,天下只有一种毒物的毒性强过焰蛇,那就是太平山的冰蛇,以冰蛇为解药就是从此处得知。不过,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试过,虽然知道可行,到底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
他捋起袖子擦了擦鼻子,讪笑道:“眠蛇制法繁复,久已失传,连燕国皇宫也未必找得到,这个懒神仙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你们放心,这眠蛇除了让人昏睡,也没什么痛苦,依我看,再过两个月她就能睡死过去,永远保持这种皮光肉滑的漂亮模样,埋到土里也不会变坏……”
只听一声惨叫,乐乐眼中怒火熊熊,抡圆了巴掌,把他打飞出去,小江小海趁乱而上,在他抱得死紧的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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