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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闲眠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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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情,情意绵绵之时,人已自忘,已如微尘。”

    钱老夫子放下茶杯,把那叠画作拿到眼前,沉吟道:“那第二卷为何积墨浑厚,笔纵飞舞,墨雨如切?”

    “太平山千里崇山峻岭,如同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只有刀光剑影,铁马金戈,才能酣畅淋漓,不枉此生!”

    “好一个英雄豪杰!”钱老夫子双手微震,朗声道,“那第三卷时,画者是否豪情顿失,斗志全丧?”

    云韩仙眸中光芒顿黯,远眺着飘忽而过的云雾,苦笑道:“幽径茅屋,灌木叠翠,山中人家载歌载舞欢庆丰收,画者画完,掷笔大笑,拂袖而去。她以为能取悦居高位者,让其能因惜才而手下留情,却忘了法不容情,自己倒成了众人的笑柄!”

    钱老夫子目光一闪,不声不响撕起学生的画作,云韩仙冷眼看着,也不去劝阻,幽幽道:“匠气有余,真性情不足,全部都是沉闷呆板,毫无内容,撕了也好!”

    钱老夫子撕得更快,把碎屑扔进花丛,拍拍手道:“韩夫子可有主意?”

    云韩仙欠身一礼,含笑道:“多谢老前辈指教,韩仙已成竹在胸!”

    钱老夫子长身而起,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

    走进学斋,云韩仙环视一圈,把满腹不安强压下来。堂下规规矩矩坐着十多个白衣少年,都是出身好人家的孩子,一个个唇红齿白,俊秀清雅。

    她把钱老夫子殷殷嘱咐的开场白撇开,径直走到那有两面之缘的秦水浔面前,粲然一笑道:“借你外裳一用!”

    秦水浔目光炯炯,本来满是期待,听她此话,脸上瞬间变成染坊,咬牙切齿道:“要我衣服做什么?”

    云韩仙眼角几欲飞进鬓旁,懒洋洋道:“借不借?”

    秦水浔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把白衣脱下来,大庭广众下脱衣,颇有些不自在,脸色愈发阴沉。云韩仙把外裳拎起走到前面,展开挂在墙上,抓起狼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点到外裳的正中,勾勒出一叶扁舟和一个老翁垂钓的模样,在旁边淡淡描上几笔水纹,最后一笔落下,她微微一笑,毫不留恋地掷笔,长袖一挥,斜靠在案几上喝起茶来。

    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那外裳和她之间来回打量,只有秦水浔怒火冲天,脸涨得通红,似乎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良久,云韩仙仍未得到任何反应,轻叹一声,长身而起,负手看着窗外的一树灼灼桃红,念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昼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她的声音无比苍凉,仿佛能把人从山崖推落,下面寒潭碧波,水光迷离。

    当她念出第一句,那秦水浔怒色尽退,念出第二句,眼中光芒骤长,当她念出第三句,已霍地起身,念到第四句,脸色好似雨后初晴,阳光如新。

    众人齐齐往那外裳看去,当脑中有诗,那果然就不是简单的几点墨迹,云韩仙回头看着众人微蹙的眉,悄然一笑,往旁边的案几上一扑,意识渐渐模糊。

    那秦水浔凝视一阵,扭头一看,夫子趴在桌上,已然和周公下棋去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出去找到在石凳上睡得正香的乐乐,拧了耳朵把她弄醒,嘿嘿笑道:“快去给我取件外裳,顺便叫秋教习来接人!”

    乐乐拔腿就跑,连答应一声都忘了。

    秋水天一直没歇着,从藏书楼出来,他安排好教习的僧人,带着小江小海在书院仔细巡查一圈,巡查主要是怕书院里藏着毒虫,山中毒虫猛兽多,虽有院墙和迷瘴阻挡,到底防不胜防。把草丛树木屋角石隙一一看过,两只狗赶紧到厨房报到,秋水天马不停蹄回到家,做好简单的饭菜,用食盒装好放在背篓,急匆匆地背上书院。

    走到半路,乐乐气喘吁吁迎面跑来,拍着胸口道:“我家少爷要你去接夫子!”

    秋水天还当她出了什么事,急得脑子轰隆作响,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那间学斋大门紧闭,静得可以听到山间鸟鸣,与其他学斋的书声朗朗截然不同。秋水天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去,用身体把门撞开,抓起讲台上趴着的人拼命摇晃,大吼道:“你怎么啦?阿懒,快醒醒……”

    大家哄堂大笑,秋水天已顾不上生气,扳过她的脸一寸寸检查,云韩仙终于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笨蛋,刚才被你摇晕了!”

    秋水天嘿嘿直笑,捉过她的手,把满头冷汗热汗全部擦在她手上,众目睽睽,云韩仙被男人这样抱着,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冷着脸道:“出去等我!”

    秋水天似乎被浇了瓢冷水,气呼呼地掉头就走,云韩仙笑眯眯叫了声,“别忘了修门!”

    秋水天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门,尴尬地摸摸脑袋,嗖地一声就跑没影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呆子肯定耳根又红了,云韩仙会心一笑,扯下外裳,朗声道:“谁来告诉我,何为诗,何为画,诗画之间有何关系?”

    “莫非夫子是要提醒我们,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画便是有形的诗,能表达诗中所构筑,却永远难以言喻的感觉!”秦水浔指着她手上的外裳,“比如鸟飞绝、人踪灭、孤舟、寒江,空旷寂寥,萧条幽冷。”

    云韩仙轻笑,扬手把外裳丢给他,要坐最前排的瘦小少年起立,少年如得军令,霍地起身大叫:“夫子,学生叫霍小尧!别人叫我霍小胆!”

    云韩仙瞠目结舌,摇头微笑,“你的胆子可一点也不小啊,能帮夫子一个忙吗?”

    霍小尧刚才的气势完全没影了,结结巴巴道:“夫子,学生什么也不会……”

    “不要紧,不难!”云韩仙把他拉过来面对大家站着,双手举好一张宣纸,她斜倚着案几,眼神无比慵懒地在纸上瞄了一眼,霍小尧眼睛瞪得浑圆,抖抖索索道:“夫子,你真好看,真的……”

    大家哄堂大笑,云韩仙抄起狼毫,在这色小子头上敲了一记,随手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踏花归去马蹄香”,写完把笔一掷,不管不顾,扬长而去。

    大家面面相觑,等他走远才有人拍案而起:“什么夫子!随便画个东西就想把我们糊弄过去,我去找吕山长说说!”大半的人都闹闹嚷嚷地响应,霍小尧满脸通红,似乎还在游离状态。秦水浔冷眼看着,在心中反复念着这句诗,脑中闪着无数个零碎的片断,却始终无法汇集到一起,颇有几分恼恨。

    秋水天不知从哪里拆了扇门扛来,远远就看到云韩仙站在院中满树嫣红下对他微笑,浑身立刻燥热起来,狂奔到学斋门口,只横了一眼,所有人便乖乖坐下,噤若寒蝉。他刚也听到几句,把门一放,冷冷道:“韩夫子是教你们作画,不是带孩子,你们学到她的本事再告状也不迟!”

    他回头看了树下那人一眼,面有得色,“韩夫子的本事,只怕你们一年半载还学不会!”

    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本事,能被方丈和山长如此推崇,她的本事定不会小,他与有荣焉,他下定决心,要做一个有本事的人,有资格和她并肩而立。

    下课的梆子响了,他三下五除二装上门,把工具全收到背篓里,兴冲冲地跑到云韩仙面前,云韩仙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老实不客气地把整个身体的重量移了过去,哀嚎一声,“好饿啊!”

    秋水天想起早上那碗面,哼了一声,一把扣住她的腰,云韩仙脸一红,在他手上拍了一记,“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不懂!”他眉头一拧,把人提了起来,安抚般拍拍她的背,闷闷道:“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云韩仙心里比喝了蜜还甜,趴在他肩头,往背篓里一看,笑嘻嘻道:“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以后别这么辛苦,书院不是有厨房吗,我们中午随便对付一顿就是。”

    “我乐意!”秋水天还在气头上,手臂一紧,云韩仙被勒得惨呼一声,趁四处无人,一口咬在他脖颈,还恶意地伸出舌尖勾了几下。如愿以偿地看到那耳根的红色,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口,探头到背篓里翻东西。

    果然如她所想,他的味道实在鲜美,如雨后的笋,有淡淡的涩,有纯净的泥土芬芳,更多的,是让人安心的气息,仿佛靠在这个肩膀,再多的风雨都无须惊怕恐慌。

    她深深爱上这个味道,恨不得把有限的生命全部与他纠缠。

    在藏书楼顶的观云轩吃过饭,云韩仙表现出难得的热情,把碗筷一推就到处转。有了朝廷的鼎力支持,藏书楼的藏书之丰令人咋舌,她在一个夫子的指引下来到珍藏字画的烟雨阁,找到不少古今名家名作,小小的烟雨阁记录了书画从古至今的发展史,其中的代表作品几乎全部囊括,《太平图》这里竟也有一副高手描摹之作,除了落笔间匠气颇重,那种逼真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不知不觉,秋水天来到她身后,指着墙上的《太平图》第二卷笑道:“我喜欢它!”

    “为什么?”云韩仙心里一动。

    “我也不知道,它让我觉得很兴奋,男人就当如此,保家卫国,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厮杀,或者纵横江湖,快意恩仇,才不枉此生!”

    他的眸中有难以忽视的璀璨光芒,耀得云韩仙几乎睁不开眼睛,这个生气勃勃的男子,是她从未曾见过,却一直深深向往的真正男儿,坚毅、强势、百折不挠、无坚不催。

    仿佛有千万根针刺在心里,她强忍着胸口排山倒海的痛,轻柔道:“你是否已计划好自己的前途?”

    秋水天赧然道:“原来你也知道,我想参加武举考试。我身材比别人高大强壮,言语和相貌勉强过关,长垛、骑射、翘关(举重)这些简直易如反掌,我一定能考中,一定能当大将军!”

    “大将军……”云韩仙喃喃自语,却不知道想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太平图》上千里崇山峻岭似乎在耻笑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没用的女娃,她苦苦挣扎,可是爹爹始终不肯认她。她无可奈何,改头换面,一直自我暗示,自己是男子,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能以娇弱之躯胜过高高大大的男儿……

    再回首时,过往种种,多么可笑!

    她也曾狂妄地奋笔疾书“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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