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来了,独角兽。
月色凝霜,夜空澄静,一枝独角用那样秀丽的姿态笔直伸上去,而如烟如雾的雪白长毛这样这样的垂下来,美得叫人窒息。
我屏住呼吸,伸出手:“过来,独角兽。”
我的声音很沙哑,像蛇的嘶嘶声,我的手臂上全是烂泥,一点一点在往下滴。
独角兽的眼睛厌恶的眯了一下,想要走开。
哎呀,想要躲开恶心的东西,是任何生物的本能吧。何况是这么美丽的生物。
可是我坚持:“过来,独角兽,我需要你。”
独角兽迟疑一下,只好不情不愿走了过来。
嗳呀我知道的,这愚蠢的神兽啊,只要一直一直求它、求下去,它就没有能力拒绝的,哪怕对方是我这样恶心的东西。我很有信心。
它优雅的四蹄、曳地的长毛,一点一点没进肮脏的烂泥里。
这世上最美的生命,一点一点走进我的泥坑里。
我烂泥的手臂缠上去,缠上它光洁灿烂的脖颈。
独角兽的眼睛猛然瞪圆了。
啊它发现了:它在往下沉呢。
我的泥塘,正在吞没它呢。
我带着大大的微笑,像蛇一样紧紧缠住它的脖子,一点一点、一点一点这样吞吃它,直到雪白长毛都沉下去、水汪汪紧盯着我的大眼睛都沉下去、脖颈带头颅全部都沉下去。塘面上,只留下根孤独长角,像风干的白骨一样直刺夜空。
我抬起眼睛。
视线所及,潭面上密密麻麻,一片长角,在月光下映着光滑的泥泞,到处银闪闪、白茫茫,好一片独角森林啊,我开始数:
“一,二,三……”
……
“那么你在梦里又杀了一只独角兽?”猫说。
“是,”我伏在桌面上,“越来越熟练。感觉居然还很好,就像吃了一个冰淇淋。”
“可能你就是想吃冰淇淋,可能你是太累了,可能你太喜欢五班那个帅哥。”猫说,“根据弗洛伊德理论——”
“去他妈的弗洛伊德,”我说,“你记得昨天我开始数我杀的独角兽?”
“是的。”
“今天我又数了一遍,198只。”我说,“比昨天多了一只。”
“桔子!”猫满脸恐慌的看着我。
后座吴宝康举起手:“老师,猫和桔子又上课说话!”
我向天空翻了个白眼。
好的,这是正常世界,猫和桔子继续被吴宝康向老师打小报告、继续挨骂,并且在放学后留下来打扫卫生。扫把的竹柄握在手里,很凉很光滑,这是真实的。
可是那片银蓝的夜空、银灰的月光、松软的独角兽的毛发、还有柔腻的泥潭,一样也很真实呢。
我用拳头揉揉眼睛,猫叹口气:“你还在想那个梦?”
“是。没有办法啊。”我抱歉的说。
“哦。”猫点点头,这次居然没有劝我别乱想,只舔了舔嘴唇,忽然道,“嗳,你想去镇外看看吧?想的吧?”
我奇怪的盯着猫。
我们是镇上的小孩,在镇上念书,大人们在镇上工作,很宽的河和铁路把整个镇子围了起来,只有一趟很贵的车子通向外面,谁也没想过要坐上去——去镇外?去镇外干什么?
“我看见河上有人摆渡。”猫说。
“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过的。”我说。
“所以说呀,现在逃了晚自习,去河边看看好吗?”猫问。
我说好。猫也说好。我们就丢了扫帚。
我见到独角兽之王,就是在去河边看摆渡的路上。
一个肩上坐着一只松鼠的女孩子擦过我们身边,暮色压上眼皮,我的脚忽然沉重得像摊烂泥,然后我就变成了烂泥。
变成烂泥的我是快乐的,扬着脸一边边的呼唤“独角兽、独角兽”,一只独角兽就滑了过去。
它在明净的夜空中滑行,方式很特别:是用银亮银亮的胡子卷住了月亮尖儿,四肢蜷着,那么滑过去。
我身边所有的独角森林全部失色。
它滑得很高很高,听不见我的呼唤,可样子却那么清晰、像月亮一样清晰,那么美,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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