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还小的时候,卡卡洛特曾经和很多少年一样,对各种流传在民间的冒险故事痴迷不已。
在故事里,主角和他身边的人总是历经磨难,也总会化险为夷,一步步走向最温暖最完美的结局。故事受欢迎的程度往往跟圆满与否成比例,没有人愿意面对悲剧,哪怕那是完全虚构的。
今天的卡卡洛特已经很老了,岁月的打磨和现实的残酷早已让他习惯忘却那份童真,习惯去经受生命长河中暗礁的触碰,习惯用自己的方式去写属于自己的那个故事。
但就在刚才,他的故事轰然崩塌了。
直接从心脏处开始的灵魂吞噬,没有让撒迦像其他人那样干枯成一具皮囊。他只是从内到外石化了,卡卡洛特甚至能听见那些皮肤由于角质而发出“咔咔”微响。黯淡的死灰色争先恐后在他的身上腐蚀出大片印痕,直到再也没有一寸角落残留生机与活力。
赫马森抽出手臂的那一刻,撒迦的胸腔立即碎出了硕大的空洞,整个人仿佛被正面打破,却仍然保持着凄惨形状不至崩溃的瓷瓶。
他还是扭过头,望向怔在不远处的卡卡洛特,颈项由于这个动作发出细密的迸裂声响。不时有着发暗的皮肉从颈部脱落下来,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快逃。”撒迦无力地说,早已凝固的声带并没能把这句话通过颤动传出,而是嘴唇的开合动作勉强表达出了含义。
接着,他的眼眸便彻底黯淡了下去。
对于像卡卡洛特这样几乎站在力量顶峰的强者来说,哪怕一个人已经走进了冥界的大门,只要他的火种还有着一丝余热,都有可能被救活,硬生生地拉回到这世界。
可这一次,他连幻想的力量都完全失去。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撒迦都不存在了,就在他的面前,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随着最后一点金色焰芒自撒迦胸腔里流出,融入赫马森指端,所有火炎形态的神弃者均如同风中的残烛般消散。。菲卓拉贯注的源生力量,让他们和撒迦之间存在着必然的存亡维系,现在烈火之魂已消逝,整个燃烧军团也一并灰飞烟灭。
这顿过于丰盛的饕餮大餐,对赫马森而言似乎接近了承受的临界点。他剧烈地喘息着,弯下腰,全身渗出了密密麻麻的乌黑血滴。
一声凄厉狂野的嘶吼陡然拔起,黑暗波纹与苍白火焰开始在他的体表滚荡肆虐,喷发出的强劲罡流汇成了一道巨型龙卷直冲上天,神城的穹顶如纸扎般被撕裂,整座建筑物都在这可怕的震荡中摇摇欲坠。
等到一切重归于平静,出现在卡卡洛特眼中的赫然已是一头人形魔龙。火种融合带来的强大力量彻底催化了赫马森的体质复苏,他的全身都覆满了坚硬的鳞片,股后游出长尾,颅顶的坚角像是构造奇特的冠冕,昭示着归来的正是黑暗君王。
“你真的杀了他,你怎么能下得了手......”连夺舍转生这样凶险无比的法术都已经用出,卡卡洛特再也拿不出任何东西来拼命了。这一刻的他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被悲痛夺走,苍老的脸庞上全是泪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他也一样。”或许是由于索取已够,赫马森毫无兴趣地从卡卡洛特面前走过。
希尔德大帝一直都在沉默地观望着,发生的一切显然是他无力参与和改变的。当魔龙经过身边时,这位遍体鳞伤的老人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对方,“我听见,你称呼撒迦为哥哥?”
“那不关你的事。”赫马森停下脚步,对他的勇气有些惊讶。
“对不住,请原谅我的好奇心。”希尔德带着自嘲的笑容敲了敲前额,“年纪大了,有时候多少会幻听。这怎么可能呢?像撒迦那样的男人,如果跟某个畜生成为兄弟,可真得算是天大的笑话了。”略顿了顿,对上魔龙燃烧起来的眼神,他咳出口浓痰,吐在地上,“哦,再次抱歉,我似乎打错了比方。。确切地来说,你连条狗都不如。”
“它们至少还懂得分辨,什么是同伴,什么才是食物。”希尔德淡淡地说完,昂然待死。
赫马森默然良久,抬起手,却向虚空中划落利爪,紧接着掠入裂开的黑洞,就此消失不见。希尔德大帝愕然了一会儿,疲惫地抬起视线,望向上阶之上。除了已然战死的国师之外,那里还孤零零地站着一个比他还要老的老人。
他得替死去的收尸,为活着的开解。不管生命还有多长,会不会在顷刻之后就被另一场更大更残酷的风暴夺走,这都是必须要去做的。
因为他是个男人,不是畜生。
不知从何时起,由苍穹洒落的浩然光辉,笼罩了整座凄凉残破的神城,也将另一片正在变成死地的区域,映得通透。
这里是距离唐卡斯拉百里不到的开阔旷野,两股雄浑庞然的潜流早已在彼此碰撞消磨中将大地染得血红。沸腾的杀声让气温不再寒冷,剧烈交错的阵线像是一排排暗色浪头,涌起到退却的短短瞬间,每个失去站立能力的伤员都被活活踩死,踏死。
摩利亚和巴帝共同抽调的二十个最精锐的军团,放到哪里都足以成为当之无愧的毁灭机器,但可惜,他们的对手却是数量更多的光明族主力。
神城只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道具,致命的地方不在于瓮中有些什么,而是准备捂住瓮口的那只手。跟随使团而来的人类军队避无可避地遭遇了近百万战斗天使的截击,个体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这场战事从一开始就处在失衡状态,如果不是人类的阵地配合和战术意识要远远胜过对方,恐怕全军覆没的时间不会比老年人喝上一杯茶更久多少。
派去神城方向的斥候还不曾有任何回音,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最顽强凶悍的防守毕竟算不上是对攻,现在每一个仍保持清醒的人类都已不再抱任何希望,因为无论能坚持多久,灭亡的结局终将会到来。。
对于唯一没有出兵的边云公国,摩利亚和巴帝的最高指挥官或多或少都有着腹诽和猜忌。在这一点上,年轻的裁决之父显然存在着私心,令人诧异的是其他两位王者却并未拒绝同盟。
“杀啊,多杀一个是一个,没有人还想活着回去罢?那就把你们的鲜血和荣耀,都一起留在这里!”数千架弩炮连番怒射的呼啸声中,有名遍体浴血的军官直接站上高地,向着四方放声狂吼。
他所在的对空战阵是漫天圣光最为频繁光顾的区域之一,弩炮强大的远程物理攻击已成了针对战斗天使最有效的杀戮手段,绝大部分的魔法部队也都集结到了附近,抵抗来自于高空的密集火力。
再强的弩总有断折的时候,再利的箭也难免会被射罄。一切的一切都在围绕着生和死高速旋转,丧钟的哀鸣从来没有停止过节奏,但同时响起的还有那绝境之中的如雷咆哮。
杀,有杀才有死,有死才有生。
很多士兵在倒下时,看见不是满眼血色,而是遥远的家园。
当裁决的马蹄从人类阵地后方的地平线上卷起滚滚尘烟,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都怔住了。在他们接到的命令里,从来就没有援军这一说,突兀登场的边云人简直就像一把在最不可能的时候横空斩来的长刀,自外围开始就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直插到战阵中央才缓缓刹住势头。
这是一支规模庞大的部队。除了凶名赫赫的裁决军团以外,各类编制的边云正规军也有超过五成赶赴此地,在一望无际的钢铁洪流末端,甚至能看到许多布衣平民。
“我们是来死的。”阿鲁巴翻身下马,向着迎上前来的几名将领咧嘴一笑。
数天以前,这位半兽人将军也曾困惑过,彷徨过。撒迦带着女眷们不辞而别的行径,让议员们迅速凝聚起尖锐的矛头,军方人士在面对质问时不是难以作答,就是满面羞惭之色。。
懦夫,阿鲁巴第二次听到同一个议员说出这称谓时,忍不住一拳打碎了那家伙的脑袋。他坚信撒迦一定有着自己的理由,任何人都没有置疑的权力。
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军队中也渐渐出现了骚动。士兵们不明白一直以来死心塌地膜拜追随的对象,为什么就这样半声不吭地离开了,而且还选在这个风雨欲来的节骨眼上。
阿鲁巴感到很头痛,最终转为愤怒,因为他对此也同样一无所知。尽管不愿面对也不愿承认,但他还是悲哀地认识到,或许在撒迦心里,从来就没有重视过自己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朋友。
直到爱莉西娅站了出来,说明一切,半兽人才意识到错得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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