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纵使她不说,她也知道,他就是那个时时刻刻在暗处保护她的人,在翠竹峰的竹林里,在吕大爷家的密道里,在好多好多多到数不清的地方,她知道,他都在,只要是有人敢威胁她的生命,那个人就一定不会活下来,她在想,如果不是先遇到小白脸,她可能会先喜欢上这个人吧?
会吗?
那边,沈从云也终于耗光了所有的体力,缓缓倒下,好久之后,官兵们才敢冲上去,呼喊着用手中的兵器把这个大魔头砍成了一团内酱。
而沈姑娘一直都不敢向那个方向看。
天色渐渐暗下来,却没有人掌灯,法场渐渐陷入一片朦胧的黑,血腥味刺激扑鼻,幸亏是还有些微寒的初春时节,味道才没有那么重,能看到的碰到的都是尸体,围观的百姓早纷纷散了回家去不敢再出来,天空悬着一轮孤月,伴着点点残星,好多乌鸦聚集而来,有的盘旋在夜空之中,有的停栖在树杈之间,不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本来只是杀一个人的,最后要死的那个人没有死成,却死了这么多相干不相干的人!”林如烈倚靠着斜栏,望着洛情的背影忽然问道,“那个,要是我死了,你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吗?”
“不会!”洛情转过身,拒绝得不带半点犹豫,“非但不会,要是你敢死在我前面,我宫中有数不清的法子让你不得超生,是谁说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了?”
“借把剑而已,何必动真感情呢?大家好聚好散是吧,嘿嘿嘿!”林如烈说着说着,自己都没有底气,因为他看见洛情笑了,他亲眼在洛神宫看到这个美得人人敬畏的洛情对这一个婢女笑了笑,然后这个婢女就死了,他可不想早死。
洛情轻笑着拿剑优雅地在林如烈脸上划拉,吹气如空谷幽兰:“那不巧我也想借你一命用用,可不要吝惜!”
“那些官兵不动手也不退兵,到底是什么意思?”上官洛飞上瞭望台,看着四面八方将法场围得铁桶一般的勤王人马,又飞下来皱着剑眉道。
陆良臣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冷笑一声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圣上也龙御归天了,各路勤王部队都是心怀鬼胎,那个不是冲着龙椅宝座来的?我们又知道太多的秘密,他们自然不希望我们活着,但动起手来他们也没有十足的胜算,所以只能僵持!”
洛情款步来到归应元面前,轻启朱唇道:“定国公再等等,我的人子夜时分会来到,那是对方是最懈怠的时候,到时候他们会在军队中制造骚乱,以协助我们突围出去!”
听了这个消息,归应元脸上没有露出欢喜的表情来,而是径直问洛情:“所以宫主来之前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了?”
洛情听了这话微微愕然,摇摇头道:“我哪里能料事如神,只不过事先想到了最坏的可能罢了!”
“宫主的人能让千军万马发生骚乱,令人叹服!”归应元虽然嘴上说着盛赞洛情的话,听在人耳里却是很奇怪的感觉。
“师傅,没有洛姑娘,也许我们都活不到现在,你怎么对她咄咄逼人呢?”归应元素来是和善为人的,然而现在说的话,让一向死脑筋的上官洛听了都有些替洛情抱不平了。
洛情自然知道归应元在顾忌什么,她只是淡然笑着,语气不疾不徐:“定国公是聪明人,我洛情也不喜欢打哑谜,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向定国公做保证,也只能在这里拿着整个洛神宫在江湖的地位对定国公说个誓;‘我洛情此次前来只为救人,对皇位没有半点觊觎之心!’!”
“这样我就放心了!”归应元长出一口气,看看静谧的夜空,悠然道,“子夜就快到了,你们准备准备,趁乱突围!”
上官洛微微一惊:“师傅,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走不了了!”归应元揭开衣衫,只见他的胸腹之上,赫然印着一条不足半寸的伤口,四周青紫,显然是中了剧毒!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中了毒了,能伤得了他们师傅的不是沈从云还会是谁?伤在致命之处,毒性已入肺腑,坚忍如归应元,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而面不改色的,简直是个奇迹!
“师傅,你受了伤,怎么一直不说!”几个徒弟聚到归应元身边,急得心如火焚。
“说了也没有用的,这是沈从云的独门毒药,无法可解,我和他斗了大半辈子,现在他也死了,我也活够了,正该下去陪陪他,这样,很好!”归应元安然自若地说着,仿佛马上要死去是一件很解脱的事情一样。
“师傅,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陆良臣站出来,不甘心地说道。
“人谁不死,别看你们整天不怕死不怕死的,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真正领会什么是死,而且——”归应元神色游移,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而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他还算是个人,就不能这么一走了之,烂摊子总需要有个人来收拾,他忠于朝廷几十年,此刻若是走了,必将成为千古罪人吧!
反正是要死,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应元,你走吧!”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吼了大家一跳,回身看时,原来是太后。
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沈从云吃下去,当场便昏死过去,但大家当时都忙着应付长生门的余孽,倒没有注意到太后,也因此昏迷的太后又醒转过来走到他们身后,居然都没有一个人发觉。
“微臣见过太后!”归应元躬身就要行礼,被太后一把拦住。
“这个时候就不要逞强了,应元,哀家是太后,哀家的话他们不会不听,你们换上官兵的衣服,等会趁乱混入军队中,要出去很容易!”
有太后肯出面自然是最好的,归应元的几个徒弟的担心都不是问题了,他们面上腾起释然的轻松,一起对归应元道:“师傅,太后说的对,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归应元却固执地拒绝了:“玉柔,你忘了二十年前,我为什么留下来吗?”
众人都微微错愕,玉柔是谁?
“没有忘!”太后眼中露出无限神伤来,“但那时和现在不同,他还在,他需要你!”
“现在也一样!”归应元凝视者太后,仿若他们这样彼此注视已经逾越千年,“没有不同,非要说有不同,那就是现在我自己想留下来陪你!”
其实,一直都是。
纵然为她手刃挚友,纵然为她终身不娶,纵然为她恶语加身,纵然为她,生死无期!
忽然包围的军队起了不小的骚动,大家知道,是洛情的人前来接应了。
但是,谁都不愿离开。
“奇怪,怎么会发生骚乱的,都给我镇定下来!”敌将的声音隔着人声马嘶传来。
“不好,一定那些人想要逃走,大家守好位置,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看着大家都迟迟不动,洛情不禁生气了:“再不走,谁都走不了了!”
“走!”归应元说着这话,蓦然发力,双掌击出,带起惊天气势,五人被遽然掀下台去,正好落在马背之上,带着他们冲进了混乱的兵马队伍中去。
而台上的归应元,则是淡然地看着闻声而来的人马,朗声而笑,豪气干云:“定国公归应元在此,谁敢放肆!”
活下来的五个人趁着人马混乱的空当,夜色正浓,正是最好的掩护,不消一个时辰,就顺利突围到了城外,五人经历生死巨变,心中也是不由唏嘘万千。
林如烈不禁疑惑地问洛情:“你这手下是谁这么厉害,居然连朝廷的兵马都能戏弄!”
洛情不动声色:“他不是我的手下,是我的一个朋友,你们也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他叫乌云盖!”
“知道,很知道!”沈姑娘和陆良臣林如烈三人心中同时想。
“阿嚏,谁在说我!”一条人影从夜色中渐渐疾行过来,此刻乌云遮住了天上的孤月,这人的脸色更加模糊了,好像每次这个家伙出来,天上总会有一片乌云飘过,真不愧乌云盖之名。
“你真的叫乌云盖吗?”沈姑娘问他。
“你真的叫沈姑娘吗?”乌云盖反问。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出手相救!”陆良臣抱拳施礼。
“接着!”乌云盖忽然袖出两道杀气,直扑陆良臣面门。
“小心!”旁边几人虽然看不见,但分明听到了铮然声响。
杀气不是杀气,而是两把兵器,陆良臣出手接下,原来是他从不离身的双刀。
“光顾着逃跑,连自己的兵器都不要了吗?还得麻烦我给你找回来,再有下次,可就收钱了!”
虚惊一场
“不会有下次了!”陆良臣告谢道。
“听说归应元把所有功力都传给你了,比试比试怎么样?”
“随时奉陪!”
乌云很快就飘过去了,乌云盖却没有了人影,空气中只传来他一贯的不羁的声音:“你现在有伤在身,对你不公平,一个月后等你和这位姑娘成亲时,我来找你比武,一定要痛痛快快打一场!”
上官洛奇怪道:“二师弟要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如烈咳嗽得很假很假:“这还用问吗?二师兄再不成亲就要当爹了!”
“什么?”陆良臣微微吃惊,“你那天不是说是骗人的吗?”
林如烈很认真地想了想,无辜地说道:“有吗?”
陆良臣脸色变青了:“没有吗?”
沈姑娘将手中的马鞭甩得铮铮作响:“某人是不想对这个孩子负责吗?”
陆良臣只得乖乖低头:“不敢!”
洛情无语地看着他们,略路不满道:“好了,还是赶快离开京城吧,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
“好!”众人一口答应,策马扬鞭,向着远方绝尘而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