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冷硬如她,又是从何时起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那年血漫瑶池,封郁将死未死,又一次骗得她嚎啕大哭。
玲珑恸哭,三界落雨。直到泪雨落尽,心成死灰。不想封郁又死乞白赖地活了过来,好端端跑到她面前,左一口夫人,右一口娘子,叫唤的亲昵又轻浮。
笑话!他也不过是个毛头小鬼罢了!
——可正是这臭小子,让她蜕去了玲珑的躯壳,成了天下最平俗的女子。从此为君妆容,为君落泪,为他的一颦一笑而心悸。她本该狂傲,又何曾为一个男子卑微至此?
天下荒唐再不过一个情字,她从不知自己是这样善妒的人,便连莲兮的飞醋也吃得。
只因这一点小女子的酸涩,她在封郁面前无地自容,日益胆怯。她千方百计躲着他,最终索性隐居北溟。千年中偶尔与他碰面,或是转身撒腿就跑,或是低头垂眼装作未见,实是狼狈可笑。
桂花深甜,她凝望着海面不由笑了——原来那恍惚一点雨声,只不过是潮水的响动,是她听岔了。
冷不防肩上被人轻拍,她惊了一跳连忙扭头,眼见是他,不禁松了口气笑道:“夜已深了,阿银怎么还不睡?”
银发单衣的少年,肩头满落桂花,不知已在她身后默默陪站了多久。
九百年前,她在青丘祭拜银笏时偶然邂逅了阿银。彼时,他是流浪山间的野狐孤儿,除了银眼银发再没有别的特异之处。她将他带回了北溟,取作单名一个“银”字,顺理成章收入门下做了个大弟子。阿银陪伴在她身边已近千年,随着他的身形日益挺拔,那一双水银色的桃花眼也日益妩媚柔情。这些年来,她一时晃神,几次险些将他错认作银笏。
阿银抿嘴一笑,问道:“师尊午后赴宴,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她瘪嘴翻了记白眼,说:“不巧被只苍蝇黏上,花了好些功夫才把它甩脱了。”
“是么?”阿银学着她仰头望向海面,笑道:“师尊在这里站了半晌,我在后边看着,倒像是戏文里‘花下静候等君归’的意境。”
她提起扇柄在阿银的额心狠地一敲,没好气说:“没大没小!净是看些闲书!有那闲心还不如替我侍弄花花草草!”
阿银一身单衣扛不住海底幽寒,一阵冰潮涌过,他猛地打了个嚏子。
她笑了笑,从桂枝上收攒了一捧桂花,招呼阿银道:“走,进去煮一碗桂花米酒给你驱驱寒气。”
她捧花含笑,如星辰耀眼。
手中一掬金璨的桂花,衬着她的眉眼,好似精笔描摹的画卷,叫人只想长长久久地凝视。阿银伸过手,正要替她拣去睫毛上的桂花瓣,冷不丁,一副粹白的宽袖拂来,将他的手格在了一边。
月下纱袍,云烟似的随着海流飘举不定。
那白衣男子将小小的情莲递到了她的眼前,问道:“夫人喜欢么?”
她悚了一悚,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还不等她落逃,封郁已抢先提住了她的后领。
阿银看清了来人,不由笑了。师尊平日闲来无事便喜欢提笔作画,可左画右画总是同一个男子。她画他凝神抚琴的模样,她画他清晨将醒未醒的惺忪,她画他手执花钿为她绾发的侧脸,数百张画幅描不尽他的万千姿态,却让北溟的每一个生灵都看透了她的相思。
他躬身向封郁拜了一拜,说道:“帝尊可算来了,叫我家师尊好等。”
她反应神速,龇牙嗔怒道:“好你个窝里反的!我说是谁把那张签纸夹进信里呢,你个小家伙,竟然在为师眼皮底下撤了封界放他进来!”
阿银笑得意味深沉,眼底的神色恍若曾经的银笏,望向她时,半是不舍半是释然。
“我这便回房歇息了,”他冲封郁拜辞道:“师尊交托给帝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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