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在颤抖,就像是经受了巨大的打击之后的木然。
斯蒂芬太太一时有地忡怔。
这个来着东方的年轻女子,无论什么时候表情都是淡淡的,温和有理的,何曾有过这样焦急的形态?
即便曾有高傲的白人,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辱骂她为支那猪,这个女子亦是不卑不亢从容大方的回骂过去。
她用行动表明了天朝人民并非那么的不堪,所以她才会将房子租赁给她居住。
颜芩没有回答。
或许是因为她已无力回答。
这样无声的脆弱莫名悲恸,斯蒂芬太太见状终于忍不住大步向前,将颜芩拥进怀里。她因常年干活而显得粗大的手抱住颜芩的头,将孤苦无依的女子按向她的肩膀。“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属于心脏的位置似乎还在跳动,热血已然回流,冻结成了冰。
直到侧脸触碰到温暖,血液依旧无法回温。僵硬的手死死抓住身旁那人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带给她无限的力量和勇气。
颜芩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耳边似乎还充斥着婴孩尖锐的啼哭声,以及纷乱的脚步声。有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奔跑着穿过回廊。背景配乐是大口大口的喘息,死亡一般的寂静,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电话那端终于有了声响,却是最后带着轻微哭意的轻唤。
许是那声调太过虚弱太过苍白,分明回荡在她的耳边,她却听不分明。
隔着遥远的距离,千千万万的平方公里,甚至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差。她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姐。
然后一切都模糊,再不成句。
姐姐,我快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为我伤心。
这算是什么,这算是遗言么?
相隔半年,整整一百八十天,想遗忘的还未遗忘,想淡漠的还未淡漠,却再一次迎来了属于命运的捉弄。
你的命途是上帝偶然闲暇的调剂,永远与安稳无关。
这是谁的箴言,真实的近乎苍白。
于是,她说,我的妹妹死了,我要回去参加她的葬礼。
空洞的眼睛再无任何的颜色,只有机械的回答。
苏一若下葬的日子是一个细雨纷飞的雨天,颜芩撑着伞静立在她的墓前,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
许是早产儿的缘故,他看起来异常的瘦小,而遗传自母亲的好容貌则为他增添了一份楚楚可怜。小家伙在保温箱里住了几天,直到医生检查后证实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身体尚且有些虚弱,颜芩这才抱了他出来参加他母亲的葬礼。
许老师正小心翼翼的摆放着一束黄百合。
清雅的花朵堪堪停留在风华如初的容颜侧方,照片上勾起的唇角如同夏日清新的空气,纯净美好。
时年24岁,那个如花般的女子在年岁最盛的那一刻,黯然凋零。
孩子我想带走。
沉默半晌,颜芩终于开口,婉转的口吻里是不容忽视的坚定。
她以为那个木讷的男人不会回答她,更甚至,会拒绝她。
然而很久以后,他却说了一声好。
他说,孩子要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