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示安抚,李煦就把早上戚氏说的那番话说给了崔莺莺听。
小姑娘惊喜地抬起了头,黑亮的眸子发出灼热的光。
“若蒙老夫人如此顾念,不妨投书寄名给崔驸马家。我家与他家几世修好,父亲与驸马常诗酒唱和,交谊匪浅,父亲犯罪后,朝中勋贵多噤声自保,唯崔驸马仗义执言,帮忙说了话。而且论辈分,我恰好又是他晚辈。”
崔莺莺说话时神采飞扬,说完眸中神采却渐渐消散,愁云轻拢,还是那副怯怯的可怜样。
“只是听说去岁入冬,他便重病卧床,也不知道今日怎么样了,我在禁宫消息闭塞,他是否健在也不知道……”
李煦想说我刚回京也不知道,不忍她失望,便道:“我虽人在西北,也常能看到邸报,似乎没有提到崔驸马的什么消息。”
“那就好,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崔莺莺说道,低着头,强压心中的兴奋。
李煦笑了笑,安抚道:“回到见过老夫人,回来再睡会,眼睛熬红了不好看。还有,以后居家不必画这么重的妆,……那个多费神呐。”
李煦望着她那一点鲜红的嘴唇,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也许真的很美,但自己吃不消。
刘默彤见过了老夫人就去了门口,刘万备好了马匹,打发旺财来请李煦。李煦别过崔莺莺,大步出门来,边走边问旺财:“崔驸马死了没有?”
“长安城有三个姓崔的驸马,不知少主人问的是哪个?”
这么多,李煦心里嘀咕,“年纪最大的那个。”
“没死,病的下不了床。”
李煦望了眼旺财,心里很满意,就说:“打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
“是,少主人。”旺财答道,低着头。
“叫大郎,跟他们一样叫我大郎。”
“是,大郎。”旺财应道,依旧低着头。
“……很好。”
和刘默彤并辔去往皇城的路上,李煦向他打听起崔驸马的近况,刘默彤反问:“你问他干嘛?”
李煦便说起给崔莺莺投书寄名的事,刘默彤思忖了一会,说道:“崔驸马是个老好人,和莺莺家有旧,你未谋面的老丈人犯事时,他还帮忙说过话。不过去冬就病了,而今更是时昏迷时清醒,管不了事。大长公主的脾气既古怪又大的吓人,投书寄名这事,我觉得悬。”
听刘默彤一席话,李煦才知道这“投书寄名”并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只是认个干爹干娘,出嫁时摆个阵势做做样子,图个脸上风光。
实际上,投书之后,投书人和寄名家主之间就形成了一种类似收养的法律关系,这层关系比私下认的干亲更正式更亲密,所投之书要里正、坊官现场签押做鉴证才有效,此后里正坊官会把投书寄名的情况记录在案,定期造册向县官报备,以备查核。将来有一方犯了逆、反重罪,另一方是要受牵连的。
抄家或许未必,但诸如限制自由,不允许迁徙,若干年内不许参加科举,不允许担任某种官职等,却是有的。
崔莺莺是犯官之后,且犯的逆反重罪,即便崔驸马身体康健,愿不愿意接纳她的投书尚且难说,何况他如今是这个状态。大长公主脾气古怪到什么地步,无从猜测,但要她接纳一个犯了逆反罪的犯官之后,刘默彤说的对,这事悬。
这事还不太好办呀,李煦眉头微微蹙起,从他的角度来说,投书寄名根本就是脱裤子放屁,天子赐婚,特旨恩免,落籍为良民已经不是问题,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想热闹那就大操大办,要风光那就抬着新娘子招摇过市,顺着长安城的主要大街使劲逛上他几圈便是。
不过这也只是李煦的一厢情愿,这个时代人家讲究这个,自己若不是个水货也可以争一争,眼下这情形,还是低调吧。
见李煦愁眉苦脸,闷闷不乐,刘默彤笑道:“嗨,这算什么,你也要愁上一愁,此事求求老三便是,他也姓崔,跟你家莺莺正好一家。你若不好意思开口,我来帮你说好了。”
“……三哥家,肯答应吗?”李煦有些吃惊。
“郭世伯是个撒手掌柜,啥时也不管,夫人嘛,宠你三哥宠的不得了,嫌他孤苦一个人没有伴,巴不得多结几门亲来扶持呢。只要老三答应,这事稳成。老三那,我开了口,八九不离十,这事你就放心吧。你就等着做太常少卿家的女婿吧。”
刘默彤温和地下着,李煦的脸色却是瞬息三变,终于也有了笑容。
这日到吏部领取告身的人不算少,多数都是西北剿匪功臣,许多也都是认识的,见了面寒暄着,一些出远门的,已经带上了行李,准备领取告身后即刻赴任,多数人还准备在长安住上几天,潇洒地玩上一把。留足盘缠和孝敬,其他的钱花光为算。
人生得意须尽欢,此等时光一辈子又能遇到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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