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一抹诱人的嫣红色泽。她的手里拎着一只木桶,略略吃力地朝着山涧走来,看样子似乎要汲水归家。走进了,才可以看见那少女的一张脸上,有两弯新月般的眉眼,不笑而莞尔。她一面走,一面用手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略略显出一些疲惫的神色来。
看她走得近了,护卫队长这才寻了个刚才发现的上好地形,一捧开得正盛的桃树背后的石头,躲在了那石头的背后。
“喂,我说这位姑娘……”一个面庞深沉的大汉,从少女的身后追上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气喘吁吁穿着同色军服的众人。
“啊?”少女转过头,脸上是一片惊讶的神色。
“有没有看见一个肩膀受了伤的邢国人?”对方的语气格外生硬,带着军旅生涯独特的刻板。
少女摇了摇头,道:“我和你们走的是一个方向,就比你们提前了几步路。你们不曾看见的,我怎能看见?”
这番理论倒也在理。硬朗大汉和手底下的人粗略地将溪涧旁边搜寻了一遍,又默默回到少女身边,摸出了一管信号烟弹,递与她。“若是发现了那个邢国人,烦劳姑娘能燃起这枚烟弹给我们报信。必将有重谢。”
那名少女迟迟不肯接过,硬朗大汉不由分说地塞在她手中,带着手下人去其他地方寻觅敌国人的踪迹了。
少女盯着手中的信号烟弹良久,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看对方已经走远了,才在蹲在溪涧旁边开始汲水。
一声明显的是饥饿腹中发出的“咕咕”声,从桃花背后传了过来。
“谁……谁在那里?”少女站起身来,探头向那边张望着。
黑夜来的猝不及防,就像那个身影出现在黑夜之中一样。
看不清他的面庞,只能看见他满身都铺洒着桃树落下的花瓣,一片一片,在走动中又幽幽地拂动在空中,最终和泥土完成了融合。
直到那个人走得近了,她才看清楚他的脸。
不太干净的样子,却十分俊朗好看。英气勃勃的面孔流露出和刚才的一队士兵不一样的气魄。孤身一人站在她的面前,仿佛一座山。
她留意到他肩膀的布条,被浓郁的血色覆盖。“你便是他们要找的邢国人?”
对方露齿一笑。“是又如何?”竟是丝毫不介意她身上还有颖国人留下的信号烟弹。
岚毕禹此生最最怂的一件事,就是在一个女人面前装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时候,下一秒便因为失血过多之后又体力衰竭,昏倒在了那个女人的面前。这是在他成功的人生中,最引以为耻的一件事,却也是他最难忘的一件事。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在那种半明半暗昏黄的暮色里,昏倒在一个美丽的少女脚下,身旁还是如云似霞的浓艳桃花,未尝也不是一件人生美事。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温泉之中,温泉里蒸腾的气息让他觉得温暖和舒适。而奇迹般的,因为温泉的疗养,肩膀上的伤口,居然结痂了……
再仔细看,自己的身上除了一条遮羞用的亵裤,几乎不着寸缕。他竟不知道,身为一个年轻的少女,竟然有这么开放的做派。
“别想了,是我带你来此的。”一个少年的声音出现在溶洞之中,带着略略的回声,瓮声瓮气的,似乎还有些许的不满。“要不是纺月央求我,我才不要带你来此呢!原本这温泉……”原本这温泉,是他想让纺月来治眼疾的。谁知道,却叫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抢先了。
“多谢。”感激之意还是要说的。
默默从温泉中起身拭净,穿戴完毕,原本就应该这样头也不回地走掉,翻过这座山脉便能够寻觅到一条通往布隆的小路,只是莫名其妙的,心下却无比惦念起了那位美丽的少女。“那位姑娘……我想向她当面道个谢。救命之恩,永生难忘。”他鬼使神差地转向了那名小哥。
桑青气呼呼地扭了扭头:“她家就住在前方一里开外,有三颗桑树的那家就是她家的院子了!”
岚毕禹不是傻子,中年修炼地仿佛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即使年轻的时候,城府也比旁人要深沉许多。不是没有看出来这个小伙子和那个少女之间朴实而纯真的感情,讨厌别的男人,却不忍拒绝喜欢的人的委托,非要来看护这个人。当脑海中的假想情敌要去和少女接触,他又有些略略的吃醋,心不甘情不愿报出了少女的住址,年轻人毕竟沉不住气,心底写满良善。
少年指的路还算明晰,不过多时,他便找到了那个有三颗高大的桑树的小院落。
在桃花掩映的砖瓦之间,那位少女安安静静地坐在院落之内,指捻一枚细针,面容恬静而专注。岚毕禹不知道她是一位绣娘,却也知道她在绣一幅画。而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的眼里,也是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致。
乱世之中的爱情,要么轰轰烈烈,要么相濡以沫,要么涓滴细流,要么生离死别。岚毕禹在很多年之后,回忆起他与阿离的母亲这段感觉,便觉得是一种因为历经过生死,所以才特别向往有一种安静和平的力量,可以让他放下一身的防备,专心陪伴在一个人的身旁。
仿佛那时候,天边酝酿的战火,也变成了南园山麓里的一簇桃云。
没有杀戮,唯有落英缤纷。
没有鲜血,唯有云霓之景。
没有暴戾与厮杀,唯有静享天伦。
那一天,桃花迷离之中,他觉得自己从没有那么为一份和平与安宁而动心。
面前的这个女子,有着与乱世不相称的气度和风华,好像拥有了她,便会拥有未来想要的一切。
放慢脚步走近她,她仍旧潜心绣花,最奇特的是十只手指上都用特指的指套扣着一枚针,针线齐飞也丝毫不见紊乱,而她面前的那块绣布,则是满满当当一片如云似雾的桃花。
不过须臾一盏茶的功夫,一片云蒸霞蔚般的桃花胜景已然跃然其上。
岚毕禹忍不住赞叹道:“姑娘好手艺!”
这一句话把少女吓了一条,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手中的指套不小心扎了一下自己,指尖立刻滚了一颗嫣红的血珠出来,幸好他反应及时,当机立断把她的手捉了过去,否则沾染到绣布上,这爿桃花便要重新绣过。
帮她除去指套,不知为何却将她染血的指尖放进嘴里吮吸了起来。
明明只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他却无端做这种放浪不堪的举动。
少女的脸颊已经明显羞红了起来,“你……”只说了这么一句,却又不知道接下去说什么。
“好了。”岚毕禹轻轻放开她的手,那双手有着修长的指尖,青葱雪白,削玉般玲珑可爱。此刻指尖上的针孔泛着一点红,像雪中白梅盛绽之后的一丝花蕊。
“你的伤……”少女指了指他的肩膀:“好些了么?”
“嗯,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已经好多了。”岚毕禹笑得风轻云淡。
是了,嘴边的这抹笑意,有多久不曾发自内心了?
身为邢国的国储,却和父亲的意愿背道而驰。不爱发动战争,不爱卷入战乱,不爱显山露水的呆在朝堂之上,反而隐姓埋名在边境做了一个小小的护卫统领。一路领略民生艰辛。父皇几次三番差他回去,都被他以锻炼心智搪塞过去了。
然而谁又愿意回去布隆那个成天充满激进宣战的朝堂呢?
想统一这纷乱的国度,必要有着容天下的远虑。
自少年时代便怀抱如此胸襟的岚毕禹,难以得到父皇的认可。
但所幸邢国国君就他这么一个看得上眼的儿子,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便被任命为下一届的储君。而这位堂堂的储君大人,反而和自己的父皇玩起了东躲西藏的游戏。
这五年一路行来,苦不堪言。但是却跟随自己的内心。
邢国国君知道自己拗不过爱子的意志,也就随了他了。
只嘱咐了他一句话——在我死之前,我要看到你娶妻生子。
他的确随了父亲的心愿,娶了一位各方面都很合适的妻子。家事、地位、荣耀、美貌。只是,即便在家中,也仿佛在战场上一样,喧嚣和激昂,找不到那种归家安宁的感觉。
有多久不曾这样云淡风轻地为一个人的一句话而微笑了?
他不记得了。
少女用两弯新月般的眸子盯着他道:“你,是来道谢的还是来道别的?”
他点了点头:“都是。”
人生总是没有不散的宴席。
他从怀中摸出一罐尚未拆封的秘药,据掌柜的说,是用上好的蛇胆制成的,据说蛇的毒性越大,蛇胆治疗眼疾的疗效也就越好。原本那是为军中的将领采买的眼疾霜,不知道为何看见她的眼眸,便觉得她更需要此药。“一日一次,用清水净眼之后,涂抹在眼睛里。会让你看东西更清明。”
“……多谢。”少女并未推辞,习惯性地揉了揉眼睛,接过来冲他微微一笑。
他们到第一次分别的时候,彼此还未通报过彼此的姓名。只是临走之前,那位少女寻出她父亲以前穿过的衣衫,浆洗得妥妥当当,给了他。“虽说粗了些,却比你带血的衣裳来得不那么打眼。”
岚毕禹有一扇小小的木盒,迄今还留着当年这位少女给他的一切。
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衫,胳膊肘上还打了块不那么明显的补丁。
一块白白净净只绣了他名字的帕子,说是天热下山可以擦汗用。
还有一包晒开的桃花瓣,说是泡水喝极好的。
最后的最后,是那一日她绣的那副桃花烟云,即便时隔了二十年,绢料已微微泛出了黄色,那副景致,永远是他心中最无可取代的画面。
那天他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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