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渐收。视野开阔。暖意重回。
萧朗眯缝起眼睛,听见有人轻轻叫了一句。
顺着潘岳镇城门的方向望去,那一条窄小的入口处,密密麻麻躺倒的,不正是自己的士兵?层层叠叠,如被群猎的兽一般,伏倒在路旁。
更能见几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在高处腾挪跳跃,似是达野军。
阿离担心的面孔上,终于露着一丝快慰的笑意。不过很快又低落下去。两军对垒,无论哪一方的士兵,都不过是皇权的利器,并无过错。死去这样许多无辜的士兵,她的心中,亦十分难过。
萧朗仍旧不知其中古怪,蹙眉思索着城中的机关要害。
是了,潘岳镇在几日之前,仍是大宁国的领地。他勤勉政务,阅四方地理山河志,只依稀记得有一行说起潘岳的地貌:“三面临山,巍峨而筑,易守难攻。其中山麓间盛产磁石,有吸附铁器之力。”
“卸甲!”他终于想明白了十七的计谋。
“君上!这是何故?”副将一脸疑惑。
“城中遍布磁石阵,若是以铁甲入内,必被磁石之力吸附。”
“若是敌军在高处设下弓弩机关,不着铁甲,亦是死路一条啊!”副将苦口婆心劝阻。
“将军有何高见?”难道就让他在十七面前落败?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副将道:“此刻军马仍在,军心却不复。不如今日先鸣金收兵,待明日想好计策,再攻不迟。”
萧朗看了他一眼,又觑了一眼身旁的阿离。两个人均是一样黯然的神情,似在为死去的将士默哀。
副将也就罢了,那些士兵本就如同他的骨肉兄弟般,朝夕相处,如今却生死相隔。
他却不明白阿离的神情源自何处。
她是邢国的公主,见到他们兄弟相残,大宁国国力削减,国君兵败,不是应该快乐才是?只要他一败,她就立刻可以回到十七的身边,与他长相厮守。
可是……他认识的阿离并非是这样自私的女子。
她一直抚摸着身上的那张毡毯,那是昨夜的那个不知姓名的黑甲士兵赠给她御寒用的。此刻,想必他早已身陷磁石阵,凶多吉少了。
那个年轻的士兵,面庞仍旧是清俊的。若非这场战争,想必他此刻在家乡,早已娶妻生子,过着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了吧。
她抬头看着萧朗,发现对方也在审度着她,仿佛不知她心底的悲伤从何而来。
阿离讥诮地露出一个笑意。亏他竟是一国之君,竟连最基本的怜悯之心也没有。
萧朗被阿离的这个笑容弄得心下一震,有一种哀默的思绪从心底缓缓而上,穿过无数记忆的碎片,将那些美好的、年轻的往事,一一在哀默中击碎,齑粉般纷纷扬扬,如这一场冬日冻雨,寒入心扉。
无论这场战争胜败与否,他和阿离之间,是再也不能回去的了。
记忆中的桃花,在瞬间凋谢。
萧朗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丝声音:“鸣金收兵!”
阿离不再看他,策马向前,径直奔入潘岳镇。
萧朗看着她的背影愈来愈远,她的头发在空中扬起,右手随着马身的颠簸而略有节奏地扬起。
他觉得她的心上,此刻一定开出了一朵花。
却不是为他。
国君亲自带领十万大军兵却兵败于潘岳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宁国一时间谣言四溢,纷纷对这位国君十分不满。
有人称他是弑父而得君位。
有人称他为了一个女子而发起战争,还将怀孕七月的后宫娘娘休掉,只为夺娘娘手中的兵符。
还有人称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手足相残,不顾骨肉亲情。
连阿离与萧勤两个身在边陲的人,都能从边陲小镇的集市中听到这种传言,不由得一笑置之。此刻他们携手街头,如一对最普通不过的情侣,看着集市上的新鲜玩意,莞尔相对。
“你,什么时候去见见我的父亲?”谈婚论嫁这种事情,仍旧是无法逾越长辈的意思。阿离不知道为何,甜蜜的心境,却总是被心中父亲的一句话所笼罩阴霾。她担心那一夜他们父女的对话,岚毕禹别有玄机。
萧勤不由得揶揄她道:“这句话不是当我先说嘛?怎么,你这般着急嫁我?”
阿离跺一跺脚,羞愤跑开。
此时市集中人丁鼎沸,一转眼,萧勤早已寻不见她的身影。
此刻偏偏有个大腹便便的妇人,披头散发,一脸狼狈,笨拙地奔上来,拉住他,低声呼喊他的名字:“萧勤,你是萧勤!”她的声线哽咽,几乎要哭出来。“他果然没骗我,你还活着!”
萧勤低头看她,分辨了好一阵,才倏然明白面前的妇人竟是安平郡主顾华颜!此刻她脸色蜡黄,形容憔悴,一看便是长途跋涉而来。想她一个待产的孕妇,听闻被萧朗休掉之后,便失去踪迹。想不到,她竟千里迢迢寻来这里!
只是他不明白华颜口中“他果然没骗我”的“他”,指的是何人?
“来。”他向华颜伸出手去。
固然,三年前,他知晓她的心事,却对她无动于衷。三年后,她早已嫁作人妇,即做人母,眼见得她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萧勤毕竟于心不忍。
华颜几乎垂泪。堪堪将一双手伸出去,在碰触到他的手指的一瞬,却又迅速收了回去,自己笨拙地从地上跪坐起来,冲萧勤露出一个欣喜的笑意。
有多久,不曾这样开怀地笑了。
她亦不记得了。
她的笑容,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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