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他一个小孩子,给他贵重的肉干做什么?”墨君听了反而激气,大声道:“只有你敢吃老虎吗?”说罢从士兵手里夺过肉干,用力咬了一口。
那肉干做得很硬,他鼓起腮帮费力地嚼。少年士兵看了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看,你要是变成了食肉的人,就懂得我们楚狄赫人了。我们给全天下肉吃,早晚你们都明白楚狄赫人。”
墨君一边费力咀嚼,一边嘟囔:“你们是坏蛋!你们杀了老虎,还杀了大昱!”自从假砚君说大成杀了大昱,他就学会套用。
少年士兵恨恨地用不流畅的语言说:“昱朝太坏!欺压我们楚狄赫人!不交够贡,就鞭打我们的老人。楚狄赫人是龙的儿子,不应该受食草者的鞭子!可是不能完贡,他们就当着我们的面,打死我们的老人。我们村子为了在限期完贡,所有的鹿、獐子、獾、狍子都交了,想不到后来两个月大雪,全村饿着,靠吃雪团。我妹妹就是那个冬天饿死的!”他说完用怜悯的目光看墨君,摸着他的头顶说:“我们楚狄赫人不会对你们那么坏,我们不会让小孩子饿死。”
墨君大惑不解地再次望着假砚君,希翼他的冒牌姐姐为大昱辩护,大昱不坏,楚狄赫人才是坏蛋。但假砚君又一次没有出声。
墨君想了想,大声说:“你说谎!”
少年士兵还想再说什么?年长的士兵大声用楚狄赫语喝止,然后他瞪着金舜英和假砚君,用生涩的大昱官话对少年士兵说:“罗素伦王不明白,同他们讲是没有用的!我们的话,他们不听,听了也不肯信。他们是黄雀的孩子,我们是黑龙的孩子,只要活着一天,就是不同的人。食草的人永远不会和食肉的人变成朋友!”
少年士兵垂下头不再说话,和他的长辈一起回到车夫的座位上。墨君一边蠕动腮帮,一边瞪着年长士兵,以示他绝不会怯于对方的凶恶嘴脸。金舜英急忙道:“赶紧给我回车上呆着去!”
墨君慢吞吞地爬上马车,幽怨地瞥了假砚君一眼,恼他不肯出言相助。“你为什么不揭穿他?”墨君吞了口中的肉干,犹在怄气:“他们说谎!”
假砚君揩去他嘴角的肉屑,问:“你爹是不是好人?”墨君点头之后,假砚君又问:“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不公平?”
墨君偏着头想了短短片刻,说:“爹总是偏心姐姐。”
假砚君微笑道:“像你爹那样的好人,也免不了有做得不公允的事情,何况大昱呢。”他看着孩子受挫的表情,压低声音在墨君耳边说:“大昱的确让楚狄赫人蒙受了不公。我们要光复大昱,就是看清了大昱为什么会死,要复活一个比死去的大昱更好的国家。”
“喂喂喂,三天不说你,你又来劲了?”金舜英板着脸打断他们的对话。
三人沉默了不知多久,墨君又自顾自玩耍他从路边拾来的石头。在假砚君的指点下,他一路上搜罗了几十块各种石头,实在没有别的玩具时,他就摆弄这堆石头。
金舜英看着孩子,忽然冷笑起来。假砚君知道她冷笑之后总要发表高见,果然听到她说:“比死去的大昱更好的国家?有多好?没有鞭打楚狄赫人的官,很容易,但能没有骗子吗?能没有卖掉妹妹的兄长吗?能没有骂我是贱妾的男人?能没有在路旁劫道、光天化日抢劫的匪徒吗?你那是做梦!”
假砚君不急不恼地看着她,幽幽地说:“做个美梦,又何妨呢?”
金舜英默了片刻,哈哈笑道:“可笑!可笑!苏牧亭原来是为一个梦死了!”
“他不是为梦而死。”假砚君镇定地看着她,说:“他死是因为有人害怕他的梦成真――因为那梦是可以成真的!”
金舜英几乎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却发现他也用近似于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金舜英摇头苦笑:“我永远不懂你们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