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媳妇,个个都晓得管她叫“大少奶奶”。
这时候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蹭进门来,见堂中站满了人,她便局促地站在门边,既不敢上前,也不敢说话。连夫人早看见她,不冷不热地打趣儿:“小蟾怎么跟做贼似的,进门来悄没声息。”
小丫鬟听连夫人点她的名,吓得一口气说:“老爷听说苏小姐来了,见我们太太还没有过来见面,怕怠慢了苏小姐,所以让我们太太洗漱完毕就过来。”说完了满脸想飞逃的表情。
她只说了一句话,便显出不伶俐。一声“苏小姐”在这群千伶百俐的嬷嬷中间落了单,又抬出连老爷名头,仿佛她家太太的拜会不是出于情愿,是奉老爷旨意。
砚君稍稍观察,看出连夫人神情中的不屑和反感,有点好奇来者何人。她微微抬眼,只见窗玻璃上倒映着一个清清楚楚的头影。
光溜溜的大髻盘在脑后,沉甸甸的。发髻上插着两根簪子一根珠钗,珠花轻颤,在玻璃窗上留个摇曳的剪影。砚君一见这剪影,心中就了然:这位“太太”正是同行的神秘小姐,可不知道她又是哪里的太太。
连夫人也瞅见影子,淡淡地说:“既然到门口了,进来说话吧。”
小蟾如蒙大赦,急忙挑门帘让进来一个女人。
女人的打扮老气,墨蓝色过膝大褂上洒着疏疏落落的金梅,镶边却是乌黑的云纹锦。下面一条深青色裤子,裤脚绣了宝蓝色花纹。深暗的身影走进来,仿佛夏日晴空里闯入一片乌云。可是她的脸,那么年轻,十七八岁的娇嫩脸庞白如凝脂,细腻若瓷。砚君一看那张脸,顿时觉得乌云中又钻出一轮皓月,令人神清气爽。
女人肚子高高隆起,果然是六甲之身。砚君惊奇时,她翩翩上前道:“给夫人请安。”声音袅袅的惹人怜爱。
连夫人不为所动,敷衍地说:“坐吧。”又转脸对砚君说:“这是谢姨娘。”区区五个字便算介绍过了。甚至连她就是一路同行、救过砚君两次的人,都好像是过去很久的事,不值得再提。
砚君没听说连士玉有姨太太,看谢姨娘的年纪比自己还略小些,况且连夫人神色不善,砚君便猜到其中没好事,客气地微笑道:“谢姨娘好。”
谢姨娘已在离连夫人稍远的椅子上坐定,轻轻颔首道:“苏小姐好。”
连家毕竟还没有正式办婚礼:“苏小姐”才算是稳妥的称呼。小蟾在一群嬷嬷之后这么叫,显得十分不合时宜,而谢姨娘淡淡地念了这么一句,却让在她之前把砚君唤作“大少奶奶”的所有嬷嬷显得俗不可耐。只是谢姨娘的口气不仅没有亲近之意,这一声苏小姐,叫得极其生分冷漠,令砚君感到少许的不友善,几乎怀疑她和救过自己的女人是不是一个人。
谢姨娘掺和进来,场面就冷冷的。连夫人又同砚君闲聊几句,放她去安顿盥洗,末了还叮嘱砚君洗漱完毕再来说话。谢姨娘也起身告辞。砚君想,过一会儿她必定不会再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