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对此非常清楚。矛盾是多方面的。
在政治理念方面,光复会要求的是推翻满清,但是对于帝制并不反对。不仅如此,不少光复会成员公开表示,帝制优于君主立宪。光复会理想里面,希望出现一个新的汉人王朝。
在公事方面,光复会成员比较有钱,办事也很容易找到资金支持者。所以他们对于以孙中山为首的这批人疯狂许诺,大把搂钱的做法并不支持。
在私人方面,光复会成员们也都比较重视自己的操守,陶成章就公开批评过广东兴中会那些人胡嫖滥赌的糜烂作风。
之所以光复会参加同盟会,因为光复会发动过多次起义,却都失败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光复会希望通过加入同盟会,联络更多人脉,希望能够在起义方面互相支持。即便如此,光复会内部对此的态度分歧严重,已经有光复会的同志声称绝不会加入同盟会,如果光复会加入同盟会,他们就会自行发动革命。“光复会绝不会和那些美国来的假洋鬼子合作。”
这个所谓“美国来的假洋鬼子”,指的就是孙中山。光复会里面不少人对孙中山的反感十分强烈。秋瑾都不清楚怎么会弄成这样。
听了这话,胡汉民立即反唇相讥,会议气氛立刻紧张起来。陈天华被晾在一边,十分尴尬的看着同志们的争吵。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面,关于同盟会的政治纲领,大家争论不休。而陈天华再次试图阐述自己的道理。这次,各个派系总算是给了陈天华时间,秋瑾没想到陈天华居然也会有突然讲不下去的时候。平日里,陈天华讲述革命侃侃而谈,谈论中国各种不平,声词并茂,发人深省。但是这次陈天华的政治理念陈述居然是有些瞻前顾后,自相矛盾。说到后来,陈天华勉强收了个尾,就坐下了。
这种说法是不能让同志们信服的。不仅仅是其他派别,连同样是华兴会出身的黄兴和宋教仁都不支持陈天华。事情到此并非结束,陈天华平日里面总是勇于发言,现在也开始更多的听而不是说。同盟会让陈天华主持秘书工作。陈天华竟然有些推托的意思。
这些事情只是小事,到了8月25日,秋瑾听说陈天华竟然和宋教仁再次因为争论闹得不欢而散。这两人一直合作的很愉快,现在发生了这件事,秋瑾本来是怀疑,现在不得不相信,与陈克的会面,绝对对陈天华有莫大的影响。
今天秋瑾约了陈天华吃饭,就是想问清此事。出于女性的敏锐,秋瑾没有直接和陈天华一起出来,他们约定的是7点,秋瑾来的很早。作为同盟会的重要干部,她也很忙。不可能总想着此事。之所以来得早些,她也希望能够把自己的思绪理一理。和陈克已经许久没见了,秋瑾想把陈克的事情好好想想。
即便到了现在,秋瑾还是能能想起第一次遇到陈克的模样。那个奇装异服的青年,还有那种稍微带着一种不安和迷惑的神色。秋瑾都能想起来。但是很难说,是陈克变了,还是原本秋瑾就没有能够看懂陈克。
陈克非常了解这个时代,或者说他非常知道该与谁合作。陈克对于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也从来弃若弊履。与自己结交是如此,与徐锡麟结交也是如此。当然,若是因为这个而责怪陈克,也未免有些过分。陈克等于是半送给自己的手表价值极高。不仅仅是游缑这么说,日本的朋友也有识货的,他们对这块表同样赞不绝口。徐锡麟只是带了陈克到上海,但是陈克照样送了徐锡麟300两银子。这年头搞革命就是花钱,陈克当时手里的钱的确不多。
但是,陈克就敢于和游缑等人接触,到了现在,连当时和陈克起过冲突的华雄茂也和陈克这么亲密。倒是秋瑾与徐锡麟仿佛路人。陈天华见了陈克之后,也颇与以前不同。这个陈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呢?
秋瑾决定要仔细问问陈天华,而且她不久后就要回上海。这次秋瑾就不会轻易放过陈克,一定要弄明白这个家伙在做什么。
陈天华是6点45分进的酒馆。看到秋瑾已经到了,陈天华连忙过来道了个歉。酒店的老板娘用日本特有的那种半躬腰的姿势过来。秋瑾随便点了几个菜,就问道:“星台,我怎么听说你和宋先生闹了些小别扭?”
“没什么,都是些小事。”陈天华说道。秋瑾不相信陈天华的话,从陈天华的脸上可以看出,这决非什么小事。两人只怕争论的相当激烈呢。
“星台,文青是我介绍给你的。若是有什么不对,天华你尽可直说。”
陈天华端起小酒盅,将里面的清酒一饮而尽。这才稍带苦笑的说道:“秋先生,我非常感谢你介绍文青这等人才与我相识。就我见过的革命同志,能胜过文青的可没有几个。”
“那都是哪几位能胜过文青?星台可否告知。”秋瑾一面促狭的笑道,一面给陈天华斟了酒。
看得出,陈天华倒是把这个玩笑当了真,他仔细的想了想。竟然不再开口。这倒真的把秋瑾有些吓住了。陈天华不爱诓言,却也不爱论人长短。既然沉默不言,那只能说,陈天华还真的没有找到能够和陈克相提并论的革命者。
陈天华接触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宋教仁、黄兴、甚至包括孙中山这些著名的革命者。正在秋瑾迟疑着要不要继续问陈天华的时候,陈天华却先开口了。“秋先生,文青主张的革命和我们主张的革命看似相同,却又完全不同。文青主张的是百姓的革命,却不是我等有产者的革命。”
秋瑾还记得陈克在蔡元培家里面的那番讲话,对陈天华陈述的事情,秋瑾倒是并不奇怪。“文青一直是这么主张的。”
陈天华摇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
“在文青看来,满清只是挡了他的道,所以他才要灭了满清。文青的革命,是要把中国彻底给捏碎了,重新来过。这天下都要重来一遍的。”
“文青一直这么说的。”秋瑾笑道。
陈天华眉头微皱,用一种说不出情绪的目光看着秋瑾,“秋先生,在文青的革命里面,连你我这革命者也是要重新捏碎了重来的。”
不知道是这个解释的功劳,还是陈天华那种眼神的功劳,方才这句话仿佛在秋瑾面前打开了一扇窗库,秋瑾突然间豁然开朗,以前对陈克所不明白的东西,这一刻好像就明白了许多。
“星台的意思是说,文青的革命,最后连革命者都必须革命一次么?”
“正是。”陈天华把杯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我本来是不赞同文青的思路。但是和文青相处这么久,又和文青一起写了文章,现在我觉得文青的想法倒是很有道理了。”
“哦?什么大作,可否一观?”秋瑾奇道。
“秋先生,文青那里还有原稿。我只带了一份抄本过来。你现在看可以,但是走之前得把书稿还我。”陈天华边说,边从挎包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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