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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六 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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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姜率军开拔,一晃月余,竟几乎了无音讯。

    临行时白弈将白府上精心驯养的飞翎给了他四只,叫他进入沙漠前放一只,到了西州放一只,抵达高昌再放一只,入山前放最后一只。不需书信,只要这四只鸽子各自按时回来,就能知他们行进顺利。

    然而,那四只飞翎却一齐飞了回来。

    白弈暗叹,猜想蔺姜恐怕是为求至极轻装,在入大漠前就将这四只鸽子一齐放走。沙漠之中,人尚且缺水缺粮,还要带几只鸽子,确实也是拖累,倘若遇上风暴或流沙,能否保全也是未知。放了也就算了吧。只是如此一来,诸事皆只得靠一个默契,再难以及时互通消息了。

    入冬后,远徙西突厥军果然渐渐愈发浮躁,频频邀战,每每声势大造,于城下连日夜的闹也是常事。至后来,竟常坐在凉州城下,指名点姓喊着白弈叫骂。城头将士们听得万分憋闷,纷纷请战,无奈白弈坚决不允,还叫他们连一支箭也不许射下去。

    非但不许应战,白弈反而让凉州长史王徽遍集城中裁缝,领其中眼力最佳者上城头去观望西突厥军服制旌旗,回来画下图样,再叫之前归顺的西突厥俘虏加以指正,命裁缝们赶制突厥军衣甲旗帜。

    将士们大为不解,不知元帅为何竟要替胡人筹备军用,一时纷纷前去探问。但白弈却不加半句解释,只是微笑着叫他们少安毋躁。

    及至千余胡服尽数齐备,白弈却只招了一人来幕府相议,便是赵灵。

    “我要你领人扮作突厥军,夜袭吐谷浑,将吐谷浑准备冬用的屯粮劫走,送往西突厥辕营。但我只能给你一百人。你敢还是不敢?”他盯着赵灵双眼,如是相问。

    吐谷浑与西突厥长相勾结,胡人之所以至今仍能坚挺不退,多半倚仗吐谷浑在近处支援补给。但吐谷浑亦同样游牧草原,冬日难熬却不是西突厥专利,长久供给,早已暗生怨愤。欲退胡狄,先击其利。此番乔装胡人前去吐谷浑夺粮,一旦得手,恐怕大战未开,这狼与狈便先要内讧。

    “大王果然好离间计!”赵灵扬眉一笑,眸中闪烁不定的,全是兴奋光芒,反而颇为挑衅地反盯着白弈:“末将敢不敢倒在其次,反倒是大王,当真敢么?”他始终不肯称白弈一声“元帅”。

    白弈闻言,目光愈发沉敛:“待大局已定,胜券在握之时,白弈自会给将军一个交代。但,今时今刻,还请将军以家国大计为重。”他说着向赵灵抱拳行了一礼。

    “既然大王都不怕了,末将又有什么好怕的。”赵灵眸色一瞬明朗:“但这一百人要我自己来挑,不是精兵我不会带。”他笑着,不待白弈动手,自取了令字签反身就走。

    这一策离间计,当真天时,地利,人和。

    吐谷浑早为粮草之事对突厥军多有怨意,已借口拖延了许久,迟迟不肯供给。如今赵灵忽然去截,先入为主,自然认为真是胡人前来抢粮。赵灵领那一百精骑活像游走密林的猎豹,迅猛矫捷,引着吐谷浑兵便向突厥军大营扑去,扔下截来粮草就走,乱军之中,夜幕之下,撤得悄无声息。

    西突厥军被蒙鼓中,全然不知吐谷浑为何忽然来犯,慌乱中一番大战,死伤惨重,待猛然醒悟过来,方知中计,连忙急急鸣金叫停。西突厥戈桑烈汗命次子速鲁亲往拜见吐谷浑赞普,竭力辩解,此乃中土人狡诈,使出离间之计破坏两部友盟。

    然而,吐谷浑守军言之凿凿,亲眼看见偷袭者着胡服,举胡旗,分明是胡人马军,吐谷浑被截走的冬资又全在西突厥辕营之内,真可谓是人证俱在,物证俱全,叫人百口莫辩。吐谷浑赞普一怒之下,与戈桑烈斩角断义,反向天朝请降称臣,要与凉州军联合对付西突厥。

    白弈得讯大悦,即刻上表奏请,封吐谷浑赞普为河源郡王,又以宗室女册封金城公主,嫁与赞普为妻。

    和亲公主的凤辇在赞普躬亲大礼相迎之下,乘着烽火狼烟驶向吐谷浑宫殿之时,西突厥戈桑烈汗恼恨怒急,亲率大军全数出击,以流火大弩强攻凉州一日夜。将近黎明夜色最浓之时,终于渐渐偃旗息鼓,向着北方撤去。

    戈桑烈毕竟是称雄西北草原的霸主,这最后一搏看似凶猛,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并未出动全力,图的不过是一咬之威,以保撤退顺利。天候重压,痛失臂膀,他再不能拖着十数万大军远征,只得忍痛暂时舍下被囚凉州城内的长子,先撤回三弥山牙庭,再做长远打算。

    白弈立在城头,远观胡人退势,当即点了三员大将,调三千精骑为前锋开道,步军三万余跟进,命他们带十万军旗,张足声势,乘胜追击,只许败还,不许全力求胜。

    果然,这三万兵出,一相接触,西突厥军早有防备,戈桑烈汗亲自断后压阵,立时汹涌反扑。三万凉州军虚战一轮便即败退回撤。戈桑烈亦不反逐,自领部下,全力挥师北还。

    那三万凉州军方才回城,城内白弈却早已点齐军将两路,仍是各三万,严阵以待,只待三万先遣撤退,即刻出击,仍旧是精锐马军开道,步军携辎重火器跟进,形如双刃,直插胡狄的背脊。

    先虚后实,以虚兵破敌戒备,以实兵攻敌不防。

    六万将士蓄积了数月的愤恨与热血一朝得以宣泄,立刻以爆裂之势向敌军扑去。这真正出兵首战的一鼓作气,将一个燃烧的“杀”字震在了西北辽阔的大地之上。

    戈桑烈汗到底未曾料到,凉州军首次追击受挫之后竟还会再来,而且更加锐不可当,被这六万精兵良将杀得溃不成军,铩羽大败。收拢残部得脱,清点人马,十万部竟只余下四万,一战折损大半。

    本以为不过是皇帝的妹夫、胆怯的王侯,却哪知是深藏不露的天生将才,坚壁数月原不是不敢应战,而是弭耳俯伏,一朝将搏,犹如猛虎扑山。戈桑烈汗这才知真是轻看了这位初统大军的元帅,再不敢多耽搁片刻,一面火速向三弥山撤退,一面拜书天朝,罪己请和。

    但白弈怎可能放过这清剿西北的绝佳战机?又何况蔺姜那三千人先行在外,此时停战议和,又将他们置于何地?

    他心知李晗个性软弱,若知胡人请和,必有动摇,索性命人截下胡人议和书函,杀了那胡使,动员三军,再发檄文,号称十万众,亲率远征,一路追往三弥山,势将这西北家门前的狼窝彻底掏个干净。

    果然,蔺姜不负所托,奇兵一支,如从天降,又有高昌阿萨兰汗相助,已抢先一步,夺了突厥军牙庭。

    消息并不声张,戈桑烈率部返回才知有诈,牙庭失守,腹背受敌,在大军合围之下被逼至绝境,终于失手被擒于厮杀阵上。可汗被俘,西突厥残兵再无斗志,追随二王子速鲁一同躲进冰天雪地的三弥山之中,至此,已剩不到千人。部落老幼妇孺尽数被俘。

    但这毕竟是塞外夷狄之地,绝非久留之所。

    白弈一面安抚西突厥俘虏,并不将他们囚禁,亦将大军从其牙庭之内撤出,而在三舍之外,安扎连营,一面再三说降速鲁,允其千金,保其封王,仍旧统领旧部族人。但连遭挫败的二王子速鲁已十分谨慎,迟迟未见回应。

    白弈见势,不愿拖着大军在这冰天雪地里与几百个顽胡拉锯,便命大部先行开拔,大张旗鼓押解戈桑烈班师回朝。留下三万人马驻守,等待皇命处置。

    深冬的大草原上满地枯衰,泥土冻结成了厚厚的冰壳,一望四野茫茫。月夜下燃起的篝火不灭,大帐内烧暖的炉火正红,归乡情切的歌子荡在这天宽地广里,时远时近,仿佛天籁。

    “你说他们当真会来?”蔺姜抱了块米饼,坐在火堆前,米饼烤得金黄焦脆,啃起来嘎嘣作响。一番远徙苦战,风沙暴雪荼毒,他简直已黑红得不像话,乍看一眼,险些要认不出模样来。他三两口将饼揉进嘴里,随便从白弈手里抢了水囊来灌了一口,一尝之下,两只眼里却冒出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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