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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〇 思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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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礼送墨鸾离去作罢。

    她返回灵华殿上,独自在幼子从前居住的小阁中,添换新香,转起念珠。

    幽香素净,宛如止水,仿佛能将人心中的浮躁戾气一层层融化抹去。

    “阿娘见死不救,会让你讨厌么?”她伸手轻抚牌位上的名姓,鎏金黑漆的灵牌每日都擦拭干净,半点灰尘不染:“阿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阿娘又怎能让你走得不明不白。所以,你不要怨怪阿娘,好不好?”她好像正将孩子抱在怀中哄慰一般,又似自言自语,垂目时,眸中苦涩流淌,却偏偏唇角带笑,凄色妖异。

    忽然门外却有宫人禀报:“妃主,长沙郡王差人送来糕点,说务必要亲手交给妃主。”

    墨鸾手上略一顿,不由得心下起疑:无缘无由,阿宝做什么给她送糕点来,还要她亲收。她静了一瞬,轻轻拭了拭脸上的泪痕,道:“叫那人进内阁来说话。”

    “妃主……当真要让那人入阁中吗?”接引宫女隔门相问,语声中颇有迟疑。自小皇子故去,妃主便不再许任何人进这间小阁,便是陛下也不曾进过。阁中一事一物,俱是妃主每次亲手收拾。如今却要让长沙郡王遣来的小侍人进去不成?

    见墨鸾不改成命,那宫女困惑而去,不多时领来一名小内侍让进阁中,又掩了门。

    那小内侍捧着个果点盒子,拜在门口,一连串吉祥话说得口若悬河。

    墨鸾也不瞥他一眼,只是手执念珠,合目诵祷。

    那小侍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大着胆子就想上前。不料,墨鸾却斥了他一声:“候着。谁许你上前了?”

    那小侍人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压低嗓音叫了一声:“姨姨,是我呀!”

    “罚的就是你。”墨鸾向他一望,起身时手中已多了一把戒尺。她缓步踱上前去,向那小子道:“伸手。”

    “姨姨!”假扮内侍的李飏闻之,自知早露馅了,忙跳了起来,十分卖乖地撒娇笑道:“姨姨,我手里拿着点心盒子哪!”

    “放下就好伸手了。”墨鸾毫不心软,又斥他一声,话音未落,已一尺子抽在李飏手背,痛得他险些将手中点心盒子打翻。

    见她真动手打人,李飏这才慌起来,赶紧将那点心盒子搁在一旁,拽住墨鸾衣袖,跪地认错,半点也不敢再耍小伎俩。

    墨鸾结结实实打了他一顿手板,直到掌心通红,才罢手:“你当你还是从前那个小娃儿,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她搁下戒尺,取了药酒过来给李飏擦揉,一面拧眉责备:“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爱惜自己,好歹不要给你父王添麻烦。禁宫重地,你若是再胆敢擅闯——”

    “没有下次了!绝对没有!”李飏双手给药酒刺得生疼,忙摇头立誓,一面将双手凑到嘴边吹着。

    那又可怜又讨嫌的模样逗得墨鸾不禁苦笑叹息。

    李飏见她已不生气了,这才放开了手脚:“姨姨你看,阿宝给你带了什么来?”他笑着将那点心盒子打开。

    只见那盒中哪有什么糕点,竟是几只还正鲜活的河蟹。

    “虽然肯定没有宫里的供蟹大,不过这可是我亲手抓来的。”李飏拿起一根小木棍,拨弄那几只蟹,眼看其中一只横过大钳外加六条腿,就想往盒外爬。他忙又取盒盖将之盖了回去,咧嘴笑道:“眼看又是仲秋,正是食蟹佳节。”

    “原来还私自去摸河蟹。看来偷溜出附苑你也早就熟门熟路了。”墨鸾无奈已极,却也再难有怒气对他多加责备,只得唤来宫人将那几只蟹取走:“好了,殷勤也献完了,郡王殿下要求我什么?说吧。”她坐下来整了整衣袖,一针见血,倒颇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

    “哪里,阿宝特意来看望姨姨的……”李飏两步蹦上前去,愈发讨好地要给墨鸾揉肩捶腿。

    “少打马虎眼儿!”墨鸾挑眉盯他一眼,侧身一避,刻意冷了语调:“你那几个小算计,再不从实招来,仔细逐你出去了!”

    李飏眼见瞒混不过,只好安分下来:“姨姨确实有阵子不去看阿宝了。”他苦下一张脸来,唉声叹气。

    墨鸾道:“皇后不去,我又怎么好走动太多呢?”

    “是了!”李飏闻之接道:“其实我今天来,一半是为了长皇子。皇后许久不去,他想往中宫拜见,又被陛下驳斥了。他不知究竟,急得直哭呢。”

    墨鸾早已料定,如今终于听他亲口道出,仍不免心中微震:“为何你们都来找我?”

    “六宫之中,除了皇后殿下,当属淑妃主。”李飏理所当然地应道。

    墨鸾闻之不禁轻叹:“阿宝,有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现在不会明白。”

    “我明白。尤其是从小没了娘的滋味,我最明白。”李飏紧紧拉住墨鸾的衣袖,一味央求道:“麒麟他很可怜,他才那么小。姨姨你是好人,帮帮麒麟吧!皇后当真病得很严重吗?是不是……另有什么隐情?”

    他说时双眼晶莹闪动,瞬间恍惚,墨鸾仿佛又看见旧时宫苑中那个牵着纸鸢的孩子,那样孤独颤抖的眼神,她分明早已见过,在水波涟漪的倒影里,在贴花铜镜的光晕里。

    偏要在这样的时候,这个孩子来叫她为难。

    “我记得对你说过,不该见的人不见,不该管的事不管,看来你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止不住地连连摇头叹息。

    “阿宝此番也不是全为了麒麟。”李飏仍旧坚持不退:“阿宝自幼拜入任先生门下,受先生教导,先生对阿宝有启蒙恩德,如今先生忽然说要请辞……若是姨姨不能相助,至少请告知详细,阿宝自当另谋他法。”他说着,竟在墨鸾面前笔直跪下。

    “你还想另谋他法?好啊!殿下人长大了,本事也大了,姨姨说话你都当耳边风。既然如此,叫你父王来管教你吧。”墨鸾硬起心肠,起身欲走。

    李飏见状,一把抱住她,执意不放。

    墨鸾劝他不住,却也不能将他推开。两人正相持着,忽然有宫人来禀:徐婕妤来灵华殿拜见。

    闻风而动,果然消息灵通,出手迅捷。

    “回告徐婕妤,我今日失言,触犯天威,即刻起,当闭门罪己,诵经念佛,静思己过,请婕妤先回吧!改日我再向她赔罪。”墨鸾命罢宫人,转身扶起李飏。她带着李飏从玄关入内院,绕过回廊,来到另一间小阁,将李飏推到屏风后面:“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声,也不可以出来。”

    李飏本还想问,却被墨鸾瞪了一眼,只得乖乖地缩了回去。他躲在屏风之后,也不敢探头去看,只觉得阁内安静,几乎连脚步声也听不见。过了半晌,却听有人在外拜道:“臣钟秉烛来替妃主问诊。”

    李飏心尖儿一颤,当下凝神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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